第75章 朝暮洞天(六)(第2/3頁)

姐弟倆幼年時期在家族中封閉式培養,童年時期又被擄走做人質,少年時期在朝暮洞天蹉跎近百年,如今才重見天日,外面發生的一切,他們都一無所知。

姐弟倆對視一眼,朝白梨輕輕點了點頭,“那好……”

兩人動作同時僵住,直直地盯著她背後,身上開始冒寒氣。

少年抱著手側倚著檐柱,微笑道:“還沒走,想在這裏待一輩子嗎?”

姐姐背在身後的手,偷偷把信塞進了衣袖,拉著弟弟便走。

“等一等。”

白梨覺得這兩人離開得太順遂了,沒有經歷一番艱難險阻,就能走出海底,不大像他的行事風格。

她轉過臉,一本正經地盯著檐柱旁的少年,無聲地說:快把小把戲撤了。

薛瓊樓眼神迷茫,裝得一片無辜。

白梨走到他身邊,繼續嚴肅地盯著他。

他終於妥協,伸出右手輕輕一招,那對姐弟身上有一黑一白兩道虹光掠進他手心裏。姐弟倆面色別提有多慘白,白梨這時才移開目光,朝他們眨眨眼睛:還不快走。

“阿梨,你錯怪我了。”薛瓊樓指著自己手心,“其實這兩個東西,是用來保護人的,能讓他們一路順風。”

白梨一語道破他的心思:“半路失蹤才對吧?”

兩枚棋子在她的注視下砰然碎裂,少年恬不知恥地解釋:“我想讓他們死,又何必放他們出去找族人?”

“等他們兄弟姐妹團圓的那一日,這兩枚棋子隨便碎裂一個,或是一起碎裂,他們都會瞬間從天堂墜入地獄,我說得對不對?”

薛瓊樓垂眸看她半晌,發出一聲氣音般的輕笑,在玉階上坐下來,手心裏還握著那兩枚碎裂的棋子,發出輕輕的碰撞聲,像是默認了。

這家夥簡直一點都不知道與人為善。

少年的側臉在幽幽的光線中皎皎如玉,嘴角彎起的那一抹弧度,和方才那個虛幻的小團子一般無二地幹凈無暇。

他手心縱橫交錯的疤痕,已經褪得很淺,但仍能看得出來。白梨嘆著氣在他身旁坐下,“不疼嗎?”

碎棋相撞的聲音,如雨滴砸在石板路面。薛瓊樓玩笑似的:“你親我一下,就不疼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卻是正襟危坐,無論何時脊背都挺得筆直,自小受的都是最嚴苛的教導,哪怕是表裏不一的偽裝,也謹言慎行地恪守儒門禮節。

和養父一模一樣,但也有點像生父。

地面上應當起了風,傳到這片幽深的海底,便化作海螺裏的天籟般的風聲,隱約夾雜著沋沋湲湲的水流聲。

正托著腮的白梨在著兩片此起彼伏的聲音中僵住。

身旁這人她了解得很清楚,哪怕沒有害人的心思,也要不痛不癢地捉弄一下。這回也是在開玩笑,她要是真的湊過去,會被嘲得體無完膚,是的吧?

她一寸一寸地轉過臉,少年面容瓷白,微微垂著頭,側影看著有些零丁,像窗前那一遍遍獨自徘徊的身影,或是趴在案上偷看話本時那蜷縮起來的那一團。

白梨左右為難,左思右想,最後拖著腮的手捂住了臉。

不管了,被捉弄就被捉弄吧,反正不是一次兩次了。

她把手撐在地上,貼在掌心的玉磚冰涼滑膩,身體微微前傾,慢得像一只吭哧吭哧開始爬葡萄架的蝸牛。

朝暮洞天裏的光陰,本就流逝得十分緩慢,一步路能邁過去的咫尺之距,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翻山越嶺才能相遇。

少年側顏靜如止水,長睫卻擡起一寸,低眸時映的是夜,擡眼時便有了微光。

臉側有溫熱緊張的呼吸卷上來,他便恰到好處地偏過臉,沒有隔著冷硬的面具,也不是轉瞬即逝的泡泡,而是早有預謀似的,與這片溫熱細細軟軟地貼在一起。

一股顫栗順著脊背竄上來,過電似的傳遍四肢百骸。

白梨懵了一瞬。

等一等,他怎麽……轉過來了啊?

只是一下蜻蜓點水,水波不興,甚至沒有泛起漣漪。

薛瓊樓看著少女木然呆滯的臉,緊繃成一線的嘴角,輕聲道:“阿梨,你之前是不是動過我書房的紙筆?”

她好似有點回了魂。

“還把什麽東西給了那對姐弟?”

白梨模糊的視線又變得清晰起來,思維也開始轉動。

他把手放上她後頸,輕輕揉捏一下:“是想帶信給他們?”

白梨好想大聲喊出來,你搞清楚一點,我是想救你的狗命,直接跟你說你肯定不答應,看吧,就像現在這種語氣!但現在呼吸都交融成一股,她只能微微張開嘴。

可她一開口,薛瓊樓就吻進她唇內。

溫溫軟軟的相抵,細細慢慢的碾磨。他清風朗月的表象下藏著虛偽卑劣,再往下挖掘,卻還是一片溫柔與克制,是僅剩的細風柔雨的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