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鹿門書院·符令之爭(五)(第2/3頁)

李成蹊被戳中痛處,放在膝上的雙手緊握成拳。

少年輕輕轉著茶盞:“當然了,若有機會,你可以找一兩只替罪羊,替罪羊的用處不是安撫你家先生,而是安撫其他人的心神,順便洗清一下你在其他人眼裏的嫌疑。”

李成蹊艱難地擠出聲音:“接下來,我只需在爭奪符令的當日,當著這幾千人的面,將真相抖露出來就可以了?”

少年笑了笑:“還缺一個人。”

李成蹊擡頭:“還缺誰?”

“你那個聰明伶俐的小師弟,山主最器重的關門弟子。”他撥弄著茶盞:“你們讀書人,高風亮節,潔身自好,覺得那些散修是法外之徒,法外之徒便有害人之念,殺人之心,不值得你們出手相救。世人不僅不會譴責,還會覺得這是你們的風骨。可如果死的是他的學生呢?”

“那先生肯定會毫不猶豫……”

“錯了。”少年面無表情地覆住茶蓋:“你的先生,不僅不會救下他,說不定還會想方設法拖延時間,等他死得不能再死,才故作匆忙地祭出琴來,屆時他再擠幾滴眼淚,最後避重就輕抓住真兇,為他學生報仇,此事便塵埃落定,對他來講不痛不癢。”

李成蹊在這一瞬間寒毛直豎,冷汗淋漓。

他面不改色地講出這些話,仿佛他自己本人就會這樣想這樣做。

李成蹊霍然站起:“我、我不能殺宋嘉樹……”

少年揶揄地看著他,打斷他的話:“說那人名字的時候,殺氣收一收,別人才不會起疑。”

李成蹊頹然坐下。

“我該說的說完了。”少年喝完茶,從椅子上站起來,又恢復初見時溫雅的笑:“至於屆時是以卵擊石,還是玉石俱焚,亦或是以蚍蜉之力撼樹傾樓,就看你自己了。”

李成蹊汗流浹背,少年離開他身旁時,李成蹊卻又如蒙大赦,擡頭喊住對方:“你會一直待在蒹葭渡嗎?”

“現在的蒹葭渡沒意思,還不如先去籠州玩。”他頭也不回地揮手:“你放心,過幾天後,我會再回來的。”

傳聞中的扶乩琴暴露在眾人視野之中,像一截槁木,琴聲嘶啞難聞,猶如滄桑老人的呻.吟。

“先生是不願意救宋師弟,還是說你根本不敢救他?!”

李成蹊激厲的聲音,幾乎和琴聲難分彼此。

趕上了。

趕在宋嘉樹死之前,把琴帶了過來,他還有什麽理由見死不救!

慈祥正直的先生,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木立在原地,張口結舌。

“這不可能!李成蹊!你謀害宋師兄不算,還想汙蔑先生!”

“先生,不要聽他胡言,先救宋師兄要緊!”

“先生!先生……”

琴被遞送到襦衫老人面前,那一層淡青色的光猶如一面牢不可破的屏障,抗拒著他的觸摸。

砰。

滿場鴉雀無聲。

捧琴弟子梗著僵硬的脖子低頭。

一根琴弦自行斷裂。

董其梁面色鐵青。

瞞了數年的秘密,終究還是因他一時疏忽,泄露於眾。

“看到了嗎?”李成蹊平靜地說:“你根本就不是它的主人。”

癡傻男人躲在人群後面,這些人爭論的事,仿佛都與他無關。雲層中的光都落在他身上,夾雜在烏絲中的白發,雪一樣融化。

人群向兩側分開,李成蹊蹲下來,露出一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情,微微張開雙臂,想摟住自己的兄長。

不曾料一記耳光抽上他左臉,將他整個人打歪在地。

李成蹊摸著火辣辣的臉,措手不及。

“你殺了人。”

男人瘋瘋癲癲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明無比,寫滿悲慟。

如銀針般閃爍的白發,讓他想起那天晚上,哥哥在自己面前像個孩子般嚎啕大哭的樣子。

原來從那天晚上起,他就已經知道了。

李成蹊記得很清楚,哥哥在他十三歲那年瘋了。

他怎麽突然……他什麽時候又清醒過來了?李成蹊不敢細想,在他目光逼視下羞愧得擡不起頭來。

一旁傳來老人沙啞的聲音:“果然是裝瘋賣傻。”

董其梁禿冠散發地癱坐在地,冷笑一聲:“不錯,有魄力,不僅從頭到尾騙了我,還騙了你親弟弟。”

李成蹊捂著臉,“哥……”

“這不是我的琴。”李成言目光空洞:“成蹊,你被騙了,騙你的人,其心可誅!”

李成蹊無言以對。

“我怎麽配得上這把匡世濟民的琴?當之無愧的,這世上只有一人——”

一道鋒刃般的厲風朝他脖頸斜砍,他魂不守舍地垂著頭,似未察覺。

劍光飛馳,擦出一片熾白的星火,厲刃化作一縷柔風四散。

姜別寒擋在兩人身前,面色如覆冰霜:“讓他說完。”

李成言紋絲不動,顫抖著嘴唇,說出三個字:“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