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鹿門書院·符令之爭(一)(第2/3頁)

小酒館的破敗屋頂,有個袒胸露乳的大漢,正睡得鼾聲震天。

他睡得太過死沉,以至於沒注意到周圍悄然多了數條人影。

李成蹊步伐平穩地走上屋脊,袖底清風湧起。

那大漢在睡夢中察覺有異,擡起蒲扇般的手掌,拍死蠅一般扇過去,下一刻他的手臂被人輕而易舉地架住。

一枚金丹從他衣襟內滾出來。

李成蹊俯身撿起,在他既驚且懼的目光中說道:“總算抓到你了。”

魁梧如小山般的壯漢,被五花大綁著押送到芝蘭小築中。

嘴上的禁制一解除,他便扯起嗓子大喊:“你們鹿門書院怎麽亂抓人!我說了我和那小白臉沒仇!沒錯,我是成了他手下敗將,也放了幾句狠話,可我沒必要為了這點芝麻小事殺了人家啊!你們趕緊放開……”

董其梁負手立在案前,隨便揮手,那人的嘴巴上又施了層更牢靠的禁制。

宋嘉樹垂手立在一旁,看著一板一眼稟告來龍去脈的李成蹊,插了句話:“先生,既然人已經抓到了,我們立刻布告眾人,免得再起流言蜚語。”

“雖然人是我抓的,”李成蹊卻道:“但僅憑幾枚金丹,不足以確定他就是真兇,還不能妄下罪論。”

“這是人修的金丹,不是妖修的妖丹,既然他身上有這些東西,便說明他手腳也不幹凈,無論如何也不能姑息。”宋嘉樹不以為然:“況且,盡早放出消息,也能盡早安穩人心,你也不希望明天五洲四海各大仙宗都在觀望的事出什麽岔子吧?”

兩人就是這樣,一個總能說到人心坎裏,一個太老實,像個呆板的小夫子。

可董其梁是山主,是名滿天下的大儒,不需要再來一個小夫子教他大道理。

李成蹊這種性子,如果上一任山主、他的小師弟還在世的話,應該會很欣賞。

“成蹊啊。”

李成蹊擡起頭拱手:“學生在。”

董其梁一手按住琴弦,一手負於身後:“這回你辛苦了,先回去吧,看望一下你兄長。”

李成蹊神色隨即有些低落,拱手告退。

宋嘉樹打量他一眼,平日裏月白色法袍穿得一絲不苟,現下腰帶裏卻倉促地露出一片衣角。

宋嘉樹沒有多想,察言觀色,正想告退。

“你等一下。”董其梁喊住他,冷聲道:“你是說,剛剛有人質問,為何鹿門書院不救人?”

宋嘉樹低頭道:“學生已經把那些人擺平了,學生告訴他們,鹿門書院是讀書習理的地方,也是定規矩制墨繩的地方,獨獨不是不是救死扶傷的醫門,他們想救人,應當去找醫修。”他猶疑了一下:“看情況,那些人的聲討只是一時興起,應當沒人煽動。”

董其梁面色卻沒有好看多少。

總覺得是有人故意而為,而且目的不僅僅只在於渾水摸魚,敗壞他的聲望。

“你帶幾個人,去護送一下姜別寒他們。”

宋嘉樹擡起腦袋:“巨闕劍宗……應該和這個沒關系吧?”

“我是讓你盯好一個人。”董其梁氣色糟糕:“一個老狐狸,一個小狐狸,都不讓人省心,真不如打死了事。”

回去的時候已近子夜,大街上空無一人,月影遊走在枝葉之間,人影橫斜在斑駁的墻頭。尺素江的水流聲忽遠忽近,綴滿星鬥的天幕徐徐流轉。

薛瓊樓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

一輪明月逐人歸。

白梨也停下腳步,跟他一起回頭看,一條空蕩蕩的、不滿陰森樹影的街道,通往無盡的黑夜。

“你看什麽啊?”

他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在看剛剛那個散修。”

“這麽遠都看得到?”

他隨口答:“看得很清楚。”

白梨將信將疑。

“一個山澤野修,無親無故,”他以一種百無聊賴的語氣,狀似無意地說:“死在這裏誰會發現。”

孤身赴死,無人收屍。

白梨眼前不斷浮現出那個巨大的血色漩渦,而他現在看上去幹凈而鮮活。

“剛剛那個李成蹊給他收屍,還立了衣冠冢。”

薛瓊樓側過目光,打量著她有些黯然的神色,眼裏那一絲憐憫,猶如沁涼的水浸入心底。他輕輕笑了笑。

“你笑什麽?”白梨有些奇怪,因為她發現這個笑和今晚的月光一樣純粹。

他煞有介事地問:“他那衣冠不整的樣子,怎麽立衣冠冢?”

白梨擡起手,在他肩頭拍了兩下。

薛瓊樓停下腳步,“怎麽了?”

“好晦氣啊。”白梨凝起眉眼,一臉嚴肅:“幫你拍掉。”

他也伸出手,一時心血來潮,隨意地捏了捏她頭頂兩股分肖髻,“禮尚往來。”

她飛快捂住頭頂,薛瓊樓看著有些好笑。

墻頭一片青瓦在地上砸碎,一道黑影如夜貓,飛速竄入漆黑的巷道中。薛瓊樓擡起頭,走在前面的姜別寒和他一樣,迅速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