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劉相公和二十萬將士死戰河隴, 潼關破,之後關外與關上敵軍夾攻,二十萬將士全部殉國。

二月中旬, 涼州覆滅,南蠻氣焰高漲,揮師一路南下。不到三天, 南蠻鐵蹄踏上鹹陽橋。一路平原廣闊,攻下長安,指日可待。

消息馬不停蹄地傳回長安, 眾臣子來不及悲痛一國宰相的離世,就先被即將到來的南蠻軍隊嚇得面如土色。大魏建國數百年,從未讓戎狄侵入過國都長安。一時間,臣子們齊尋皇帝商討對策。

他們希望皇帝召集駐守長安的十萬精兵, 並向天下諸道發勤王令。十萬精兵守城,同時等天下諸道的節度使領兵護駕。

這是和死去的劉相公同為宰相的張相公提出的。

皇帝卻在朝上斥責:“隴右的二十萬精兵常年和戎狄異國作戰, 都不能擋住敵軍。長安的十萬精兵根本擋不住!你這亡國之策, 是何居心?!”

張相公怔看著皇帝,霎時間, 面如死灰。他拱袖想要再說什麽, 想質問皇帝河西為何會敗得那麽快。

難道劉相公沒有告訴皇帝此時不宜出戰麽?難道不是皇帝整日催兵,疑心劉相公貪生怕死不肯出戰麽?難道不是劉文吉進讒言,讓皇帝不信任河西軍隊麽?

張相公不相信河西會敗得這麽快!

說不定有細作, 說不定這朝堂之人, 有人通敵南蠻, 傳遞消息……

可是面對著那急如熱鍋螞蟻的皇帝,這些話,張相公已經沒力氣說出來。他可以說, 皇帝想聽的卻不是這個。

皇帝見百官冷漠,無一人再說話。他將禦案重重一拍,震怒:“敵軍都要攻入長安了,爾等還在這裏裝菩薩裝佛爺!你們一個個自詡百年世家,書讀萬卷,雖出寒門,氣質高潔……怎麽到了這時候,一個出主意的人都沒有?”

張相公替死去的劉相公心寒。

他代群臣問:“事已至此,除了守城,又能如何?陛下可有良策?”

皇帝沉吟一瞬,說:“朕有主意,青山常在,柴薪長燒。如此危難關頭,比起一座城,朕與眾愛卿的性命更重要。南蠻兵馬說不定明天就會兵至長安城下,朕與眾愛卿應趕緊收拾行裝,從長安撤退。

“那些蠻人要了長安也不會治理,他們不會要的。待勤王兵入長安,將南蠻趕走,朕與眾愛卿再回來。”

群臣嘩然。

他們呆呆地看著滿心籌算的皇帝,荒唐感讓人恍惚,一時間滿殿寂靜,竟無一人說得出話。

“荒唐!”還是張相公滿臉漲紅,口不擇言。

致仕了一位相公,死了一位相公,如今朝上只剩下三位相公。三位相公中,張相公與死去的劉相公年齡相差無幾。劉相公為人強硬慣了,張相公卻是宰相中脾氣最和善的一位。

他慈眉善目,與人為善,極為好說話。昔日曾被劉相公戲謔“彌勒佛”,說他整日無志,不過是昏昏過日子。睜只眼閉只眼,天下何其太平。

而這時,這位張相公聲音氣得發抖:“陛下是要棄城而逃麽?敵軍一到,長安百來萬百姓,他們也能和我們一樣逃走麽?長安的古跡、園林、收藏……也能和我等一起走麽?!陛下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皇帝狡黠:“你知道自古以來,長安城毀過多少次麽?毀了便重建,這並不是第一遭。”

他道:“朕意已決!”

張相公:“陛下又能逃到哪裏去?下方益州麽?蜀道如今是能進的麽?劍南大戰,情況可不比我們好多少。”

皇帝:“先去並州,渡黃河……”

張相公忍不住諷刺:“連黃河都要渡了?陛下既然要拿歷史說,臣便不得不多言一句,自古以來,逃去南方的政權,從未有重回中原的機會。陛下是要將大好河山送與他人了?”

皇帝啞口無言,惱羞成怒。他說不過張相公,又惱怒臣子不給自己面子。他喝道:“張相公擾亂人心,妖言惑眾,給朕關起來!劉文吉,你與其他人一道商量我們該如何撤退……”

劉文吉手持拂塵,躬身行一禮。

廷議的結果,讓沒去參與廷議的官員悲戚無比。可他們抹著淚,只能倉皇跪地叩拜百姓。

君既如此,臣之奈何?

韋樹因和劉文吉鬥得厲害,之前得罪了皇帝,這兩日被關在府中反省。他得到消息時,是被告知讓他和群臣一起跟著百姓逃亡。

韋樹一怔,問:“為何要逃?”

他清清簌簌,如林間落雪。這般幹凈清朗之美,沒有棱角,俊美風姿向來為人喜歡。

傳話的內宦忘了上次那個內宦被此人嚇得恍惚的事,只笑著道:“南蠻鐵蹄入侵,隴右的軍隊都打不過,我們當然更加打不過。陛下為了日後,自然是能忍則忍。”

韋樹更為詫異,道:“守城和攻城又不一樣。打不過不代表守不住城。守城要的是人,又不是將士。我長安數百萬人口,糧食充盈,城中曲水長流,城中水和糧食都不缺,我們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