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暮晚搖目光掠過韋樹的肩, 看到言尚。

但這位公主實在淡定, 言尚看到她, 瞳眸尚且不受控制地縮了一下, 暮晚搖卻只是閑適無比地繼續彈她衣裳上的水珠子。

她依然雲鬢花容, 裙曳鎏金,美目顧盼神飛, 一如那日在街頭看見她與眾貴族男女一道騎馬時的風采。

韋樹向言尚行了個禮:“言兄。”

言尚壓抑自己看到暮晚搖時心中的波動,他對韋樹盡量有禮地回禮:“巨源怎麽來了?”

他知道韋樹和暮晚搖的關系時,確實想過自己有可能遇到暮晚搖。但他以為比起韋樹帶暮晚搖來, 應該是自己先去公主府上拜訪公主才是。

……言尚心中想, 他登公主府門, 也許暮晚搖不見他, 不在意他。但他若是不登公主府門拜訪, 等丹陽公主突然想起他的時候, 便又是他的錯了。

言尚說話時, 他睫毛輕微顫抖,行禮的姿勢略有僵硬。熟悉他的人, 自然能看出他心中翻滾的驚濤駭浪。

不過這到來的兩人,都不是熟悉言二郎的。從他們的角度看,言二郎分外有禮。

韋樹便側身, 將自己身後那擰著袖子、漫不經心擰水的艷麗少女讓了出來,介紹:“言兄,這位是丹陽公主。”

暮晚搖美目似笑非笑地看向言尚。

言尚便繼續彎著腰行禮:“原來是殿下,小生惶恐。”

靜靜的, 沒有人說話。

韋樹輕聲,略帶質疑:“殿下?”

暮晚搖金玉一般清貴又慵懶的聲音這才緩緩響起:“你是該惶恐。”

言尚抿唇。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然而眉目不擡,言尚立在倒了半地、堆了半個案頭的書卷後,察覺到她目中那詭異的分量。獨屬於二人的詭異情感在此間生起,韋樹分毫不察。

韋樹再將言尚介紹給公主:“殿下,這位便是我說的師兄。他來自嶺南,在家中排名第二,單名一個尚字,字是素臣……”

韋樹話沒說完,就被暮晚搖不留情地打斷:“你叫言尚?”

言尚心想:來了。

聽這問題,她恐怕早就不看他的信了。

上次告別時,他還叫言石生;現在改名為言尚。高貴驕傲的丹陽公主竟然不知道,這可是蒼生的罪過了。

言尚低聲解釋:“小生老師幫小生改的名。”

暮晚搖盯著他不說話。

便是韋樹,也終於察覺氣氛好像不太對了。他以為是暮晚搖瞧不上自己這個不是世家子弟的師兄,向來清冷的少年,難得主動幫言尚解圍:“我與公主商談一些事,不妨遇上大雨。我臨時想到言師兄住在這裏,便帶著殿下來躲雨。”

言尚能說什麽呢:“自是該掃榻相迎的。”

暮晚搖嗤笑一聲。

韋樹回頭看去,暮晚搖側過臉,她臉頰上還沾著雨水,睫毛連霧,玉面皎白,金釵華勝。韋樹向她看去,她也不回應。她如往常一般高貴典雅,就是不知她在哼什麽。

韋樹沉默了一下,只好重新將話題轉向言尚:“方才敲門時聽到聲音,不知師兄在做什麽?”

言尚溫聲:“你方才敲門時,我在整理行卷的文賦。用的書目太多,一時找不到,堆在案頭的書倒了,所以巨源才聽到聲音。其實沒什麽事。”

韋樹道:“我幫你看看。”

言尚作出感激狀:“多謝。”

暮晚搖在後涼涼道:“那個言什麽。”

言尚:“……”

他無奈回頭,看向終於邁步進來他的寒舍的公主殿下。

而韋樹詫異地看眼暮晚搖。暮晚搖確實不是一個脾性柔順的女郎,但她平時也沒有失禮的連剛介紹過的名字都記不住、不給人面子啊?言兄這是……如何得罪了殿下?

暮晚搖向言尚擡下巴:“言什麽,你便是這樣待客的麽?”

言尚默了一下,竟忍不住被她的刻意刁難給弄笑,他有些遲疑:“舍中只有涼水,因我一直在忙……恐沒有熱茶招待殿下。”

暮晚搖手指繞著自己耳邊垂下的幾綹微濕長發,慢悠悠:“我被雨淋了那麽久,頭發濕了,衣裳濕了,明日生病了怎麽辦?言什麽,你這麽不會待客麽?”

言尚何等聰敏。

她一發難,他就知道她想要什麽。

他側頭對皺起眉、有些不贊同看向公主的韋樹道:“巨源,你先幫我看文稿,我帶殿下去裏間整理一下儀容。”

-----

言尚進了裏間,暮晚搖跟在他身後。

他進了內舍後便找出一條幹凈的巾帕,又去舀水,打算讓公主凈面。他背對著暮晚搖忙碌,低聲:“請殿下委屈一些,這巾帕是新的,未曾用過。我這裏沒有女郎的衣衫可換,只能拿巾子擦一擦。我再為殿下煮一碗姜湯……”

暮晚搖盯著他。

他比當初分開時長高了。

暮晚搖也是身量高挑的娘子。以前她到他下巴,剛才跟在他身後時,她發現她個子只到他肩膀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