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靈芝

周顯恩快死了。

沈玨說這句話的時候,天色正好,他神色冷淡,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謝寧站在走廊下,細碎的陽光攀附在衣袍上。她忽地覺得手臂一軟,抱在懷裏的衣袍似有千斤重,幾欲掉在地上。陽光有些刺目,良久,她才張了張嘴,喉頭卻是被什麽堵住了,發不出聲音。

“不,不可能的……將軍他剛剛還好好的,他的病不是好了麽?”她眨了眨眼,面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斷裂的指甲掐著手中的衣袍。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草香,急風吹過,揚起他竹青色的衣擺。玄鐵面具下的薄唇勾起,幽深的眼裏卻是沒有一絲溫度:“面子上是沒什麽問題,裏子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他因何坐上輪椅,又是患了什麽病,難道這些,他都沒告訴過你?”

謝寧的眉尖攏起,輕輕搖了搖頭。她只知道周顯恩在戰場上受了傷,不良於行。就連那場戰役,她也知之甚少。

只記得那是一場敗仗,也是周顯恩唯一一次輸掉的戰役。

她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麽,眼中一片駭然。不止如此,他之前還咳血,就在她剛嫁進來的那幾日,那一晚,他昏迷不醒,還吐了很多血。

她擡起眼,卻見沈玨輕笑了一聲,復又攏了攏袖袍,道:“他不是腿疾,是中毒了,罕見的劇毒。唯一一份解藥在兩年前被他毀了,當今世上再無藥可解。”

”他為何毀了解藥?”謝寧心急,下意識地就出聲問了。她不懂,為何有解藥,他卻不服下?

沈玨卻意外地沉默了很久,天空中遊雲浮動,切碎的日光在他的面具下投射出一片陰影,幽深的眼裏似乎閃過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緒。

甚至在一瞬間,看出了些一晃而過的悲傷。

良久,他才冷冷地道:“這些事,不該由我來說。你只需要知道,按照他不要命的性子,本來也活不了幾年。可前幾日他動了內力。毒素就擴散了,現在怕是更沒多少活頭了。”

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似乎只是冷冰冰地宣布一個事實。廊下的謝寧眼睫一顫,不自覺收緊了懷裏的衣袍。天氣明明那般好,可她只覺得渾身發冷,寒意從心頭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明明剛剛還在像平時一樣使喚她做事,拿話噎她。可現在卻告訴她,他快死了。這怎麽可能?

沈玨見她低著頭,以為她是被嚇到了。不過這件事早晚也會被她發現,周顯恩的身子撐不了多久了。他低下頭,整理著草藥,似有意或無意地道:“救他很難,不過想給他多拖延點時間倒是可以。”

謝寧微睜了眼,眼眶微紅,顫聲道:“沈大夫,您有何辦法可以救他?”

沈玨嘴角勾起一絲弧度,隨手指了指山頭:“往山頂走,有一株靈芝,可以幫他壓制毒性。秦風下山辦事去了,我呢,和周顯恩還沒有熟到冒險跑到山上給他采藥的地步。你也不用著急,等秦風回來再……”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道細小的聲音打斷了:“我去。”

他拿著草藥的手一頓,擡了擡眼,瞧著廊下的謝寧,她攏著眉尖,不合身的衣袍掛在身上,松松垮垮地。臉上的神色卻是堅定。

他似乎沉吟了片刻,才擡眼瞧著她,冷聲道:“那山上毒蛇猛獸一樣不少,萬一你被咬了,或者從山上掉下來摔死了,也是沒人知道的,這樣你也要去?”

一聽山上兇險,謝寧也遲疑了一瞬。她抱著衣袍,眉尖緊蹙,久久沒有說話。

沈玨倒沒說什麽,只是低頭繼續挑揀著草藥。她這個反應也是意料之中,莫說是她這樣柔弱的深閨女子,便是山下獵戶也很少跑到山頂去。

他翻曬好了所有的草藥,正準備離去,卻聽得細弱的聲音響在身後:“沈大夫,您能不能給我一些驅蟲的藥粉?還有那靈芝長得何樣?”

沈玨腳步一頓,腰間的白玉平安扣抖了抖。他擡起手指了指旁邊的架子:“靈芝的外形,在左側第二卷 第三頁有記載。至於驅蟲的藥粉我去拿給你。”

說罷,他便移步走了,逆著光,踩在梧桐樹下的陰影裏。

“沈大夫,多謝您了。”謝寧輕聲道謝,柔柔的聲音像是隨在風裏一般。

沈玨身子一僵,低頭瞧著手裏曬幹的靈芝,嘴角慢慢勾起一個冷冷的弧度。謝他,怕是謝錯人了。

時至晌午,謝寧沿著青石小路往上,周顯恩的衣袍太寬大了,她只好用帶子紮起來了一些。按照書上記載的,靈芝應該在山頂。她提著衣擺,慢慢往上走著。

越往上就越沉寂,只有間或的幾聲鳥啼,整個林子都顯得陰森森的。參天的大樹垂下繁重的枝條,交叉在一起,擋住了頭頂的陽光。

一開始還有小路可走,到後面連路都沒有了。面前是叢生的雜草,約摸有半人高,謝寧擡手將草向兩邊撥開,才硬著頭皮鉆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