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藥浴

清晨,林間翠鳥嬌啼了好幾聲,踩著爬滿了青苔的長階往上是一間僻靜的竹舍。屋頂的茅草杆子上滴落水珠,啪嗒啪嗒地落在靠在墻壁的石缸裏。

謝寧一手端著食盤,擡手輕輕敲了敲門:“將軍,是我,給您送早膳來了。”

屋內似有水聲嘩啦響,隨即清冷的聲音傳來:“進。”

謝寧聞聲,便徑直推開了門,氤氳的霧氣撲面而來,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草藥味。入門是兩道垂下的素白幔帳。她隨手撩開,一擡眼,瞧清屋內的景象,差點驚得手裏的托盤都摔到了地上。

周顯恩赤身躺在木桶裏,水面只漫過他的胸膛,漂浮著各色的草藥。他與她正面相對,慵懶地將頭靠在木桶邊緣,白得幾乎可以看見細小血管的手臂搭在一旁,水珠子就凝在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膚上。霧氣模糊了他的面容,鴉色長睫掛著些水珠子。

瞧著謝寧睜大眼,一臉懵的模樣,他略歪了頭,打濕的墨發柔順地貼在脖頸上:“怎麽,看傻了?”

謝寧只覺得耳畔轟然一聲,隨即脖頸間升起滾滾熱流,熏得她面色緋紅,急忙別過眼,纖長的眼睫如蝶翼般撲棱著。

她只羞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低下頭小聲地道:“將軍,您在泡藥浴,怎麽不跟我說一下?”

水聲嘩啦,像是他往前傾了傾身子,尾音帶了幾分戲謔:“被看的是我,吃虧的也是我,你怕個什麽?”

他瞧著她連眼睛都快不敢睜開的模樣,嘴角忽地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

謝寧一噎,復又抿了抿唇,這人真是強詞奪理。可她偏偏又尋不出反駁的話,她側過身子,也不和他爭辯了,只是推了推手裏的托盤:“這是我給您備的早膳,您這會兒不便,那我就放在桌案上了,您待會兒記得用膳。”

她放下托盤就欲要退出去,湛藍色長袍裹在身上,唯有腰帶松了些,有些空蕩蕩地,更襯出腰身盈盈一握。雖還算合身,卻明顯是男子的衣袍。

周顯恩忽地沉了沉眉眼,聲音帶了一絲不悅:“你穿的誰的衣服?”

謝寧的腳步一頓,低頭瞧著身上男子的服飾,下意識扯了扯窄袖,不解的道:“這是秦風給我的。”似乎是怕周顯恩誤會,她復又解釋,“我來得匆忙,沒有帶換洗的衣物,可那衣裙上染了血,昨日洗了還未幹。秦風與我身量相差無幾,恐我無衣可穿,他便將他新買的衣袍借給我了。”

沈玨有潔癖,既是在他這裏做客,她自然也不好多給人家添麻煩。她那身衣裳上的血洗都洗不幹凈,還好秦風前些日子新買了身衣袍,還未來得及穿,正好放在馬車裏的。他不過十五六歲,長得又瘦弱,個子也只比謝寧高一點點,穿起來倒也合適。

聽到是秦風沒穿過的,他沉默了一會兒,謝寧以為他沒什麽吩咐了,也便要出去了。剛剛擡腳就聽得他冷冷地道:“把衣服脫了。”

謝寧被他直白的話驚得眼瞼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縮了縮身子,面上更紅了。除了羞赫,還有幾分訝異。

青天白日,他竟說如此露骨的話。

她紅著臉,好半晌才一咬牙,準備同他理論一番。剛剛睜開眼就被迎面而來的東西蒙住了頭,她低呼了一聲,下意識地用手握住,卻是一件男子的衣袍。

隔著布料,周顯恩懨懨地道:“婦道人家,穿別的男人的衣服,還有沒有一點自覺?”

十五歲的也不行。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來的太匆忙了,沒有帶換洗的衣物,而且秦風還是個孩子……”謝寧低著頭,聲音越說越小。

見得周顯恩沒說話,卻明顯可以感覺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她頗有些無奈地擡了擡眼,瞧著蒙在她頭頂的衣袍,慢騰騰地伸手取了下來。

繡著雙鶴的長袍明顯比她身上的那件寬大了許多,不是她做的那件,那件早就被他的血浸濕了。這件多半是他以前留在竹舍的換洗衣物。

她極快地瞄了一眼周顯恩,見他別過眼沒看她。她才小心翼翼地解下身上的外袍,貼身的裏衣是她自己的,所以很合身。她將解下的衣袍擱在一旁,便將周顯恩的衣袍套了上去。

她一面系著衣帶,一面擡了擡腳。頗有些不習慣,周顯恩的身量比她可高大多了,在他面前,她就跟一只瘦弱的小雞崽一般。

這身衣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地,她提了好幾次,才不至於讓肩頭的衣袍滑落。雪松清冽的味道若有似無,將她裹在其中。

周顯恩滿意地仰了仰下巴,水珠子從喉頭滑落,一路順著胸膛淌下。

她這樣穿著順眼多了。

片刻後,他又擡手敲了敲木桶,吩咐道:“過來,扶我起來。”

還在擺弄衣袍的謝寧一愣,似乎有點懷疑自己沒有聽清。她又回想了一遍,才確認周顯恩是在叫她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