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八年的秋天阮眠提前通過了學校的畢業答辯,成了B市協和醫院心胸外科的一員。剛入醫院的那兩個月,她忙得連軸轉,帶她的老師又是胸外以嚴格出名的副主任孟甫平,挨罵不在少數,通宵加班更是常事,一瞬間就像是回到了幾年前在這裏輪科實習的時候,簡直心力交瘁到崩潰。

春節前夕,醫院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開交,酒駕車禍發熱高燒,急診門診幾乎徹夜通明。

夜裏十點,阮眠參加完一台鋼筋貫穿傷的觀摩手術,跟作為手術一助和手術指導的孟甫平一同回到辦公室。

那時急診大樓外面是一陣接一陣的笛鳴聲,伴隨著窗外的狂風暴雨,莫名令人心慌。

辦公室裏,孟甫平走到飲水機前接了杯熱茶,才剛喝了一口,科室同事從外面跑進來,聲音帶著幾分急促,“孟主任,市郊那邊發生緊急事故了,周院長叫您過去開會!”

孟甫平應了聲,連杯蓋都來不及放好,直接把水杯往桌上一放,跟著人跑了出去。

窗外雨聲敲打,辦公室鈴聲乍響,阮眠起身接通,聽完電話那邊的描述,急聲說:“好,我馬上來。”

電話裏沒詳細說,只提到市郊一棟剛交房不久的居民樓發生了坍塌,一梯兩戶,共十二層,傷亡慘重。

院裏緊急制定了救援計劃,一部分醫生去往現場參與救援,一部分醫生留在醫院做好接收危重病人的準備。

阮眠跟著出了現場。

這不是她第一次出現場,但等真到了地方,看著四周哭天搶地的哀嚎聲,以及被消防人員從廢墟裏扒出來已經沒有呼吸的人員,仍舊覺得心裏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喘不過來氣。

大雨加上過低的溫度,增加了救援難度,也讓很多人失去了可能存在的生存機會,阮眠很快收起那些不必要的情緒,投入到了搶救傷員當中。

救援任務持續了半個月,那段時間漫天的電視報道,整座城市甚至是全國人民都在關注這件事,但最終的結果卻並不如人願,一棟樓上百名住戶,最後活下來的卻只有十幾個人,有的是沒了父母孩子,有的沒了兄弟姐妹,但更多是整個家庭都沒了。

樓塌了,背後牽扯到的關系利益錯綜復雜,上到某個大人物,下到一個小小的水泥供貨商,全都成了罪人。

阮眠在春節休假回平城的路上,看到了關於某些部門關於這件事情的處理情況。

那些該罰的一個都沒逃掉,但這個結果也只能勉強算得上對得起那些還活著的人,至於那些無辜逝去的人,無論如何,終究都是無法彌補的遺憾。

她關掉手機,扭頭看向窗外,輕嘆了聲氣。

出租車在小區門口停下,阮眠隔著窗戶看見等在門口的父親,笑著從車裏走了下去,朝著不遠處的人喊了聲:“爸。”

阮明科正在看小區裏那些老年人下象棋,聽見聲音,擡頭看過來,也很快迎了上去,笑著問道:“這次回來呆幾天啊?”

“一周左右。”阮眠提著行李,“下個月要和孟老師去洛林鄉參加一個培訓會,估計得忙一陣子。”

阮明科嘆口氣:“怎麽現在你比我還忙了。”

阮眠笑了聲:“奶奶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阮明科扭頭看她:“今天還說要親自下廚給你燒好吃的,比阿姨還能折騰。”

“是嗎。”

父女倆一路說說笑笑,到家裏,周秀君已經在廚房和阿姨忙著準備中午飯,香味順著飄到門口。

阮眠換了鞋走過去,“奶奶,燒什麽呢,這麽香。”

周秀君從廚房探了頭出來,格外顯擺的說:“還能有什麽,不都是你愛吃的那些。”

“那我有口福了。”阮眠捶了捶老太太的肩頸,然後伸手撿了塊拌黃瓜丟進嘴裏。

周秀君往她胳膊上一拍,叫喚道:“洗手了沒?就這麽吃。還醫生呢,一點都不講究。”

阮眠哼哼笑,擰開旁邊水龍頭洗了手,走出去陪阮明科在客廳看電視,新聞上正好在回顧B市居民樓坍塌一事,鏡頭一晃,阮明科竟然還在右下角看到了阮眠的身影。

他暫停了下,問阮眠:“那是你嗎?”

阮眠盯著電視屏幕想了會,撓了下額頭說:“是吧。”

那應該是救援的第二天,當地電視台派記者連線報道現場情況,阮眠當時負責護送一個傷員回醫院,鏡頭大概是往這裏掃過一下,拍到了她一個不怎麽清楚的側影,但熟悉的人還是能一眼認出來。

阮明科摁了繼續,電視聲音重新在屋裏響起來,報道內容也轉接到了今早上才公布出來的調查結果,其中一個集團老總涉案嚴重被判了死刑。

阮明科又開了話茬:“這個唐偉據說還投資了不少科研項目,他這被抓,那些項目估計也要受到牽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