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散夥飯吃了不久,阮明科突然從西北回來了,具體原因他沒說,阮眠只記得那段時間父親成日成日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有一次,她夜裏因為屋外的大雨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起來去客廳喝水,卻發現書房的門微敞,阮明科站在窗前,背影寂寥滄桑,桌上燃著一堆未滅的煙頭,四周煙霧繚繞,帶著嗆人的煙熏味。

許是聽見門外的動靜,阮明科扭頭看過來,瞧見阮眠,他摁滅了手裏的煙頭,信步朝她走來,“怎麽這麽晚了還沒睡啊?”

“睡不著。”阮眠看著父親兩鬢染上的白發,眨了下眼睛,問道:“爸爸,你是不是……”

是什麽呢。

她也說不上來。

“爸爸沒事,別擔心。”阮明科擡手帶上書房的門,攬著阮眠的肩膀走到客廳,“既然睡不著,就陪爸爸聊會天吧。”

阮眠和父親在客廳坐下,茶幾上擺著阮明科往常在家時愛擺弄的茶具,他開了燈,在深夜拾掇起這些。

茶香很快伴隨著滾燙開水在空氣裏氤氳開。

阮眠拽了張軟墊盤腿坐在地板上,她沒有阮明科的閑情雅致,以往幾次阮明科讓她評價茶感如何,她都只有幹癟的好喝兩字,偶爾從詞匯儲備裏扯出幾個聽起來還挺像回事的評價,阮明科都會笑著搖搖頭,也不多說。

阮眠抿了口熱茶,聽阮明科聊起在西北的風土人情,他們的項目組建在沙漠附近,成日風沙彌漫,到了夜間氣溫驟降,漫天星河低垂,好似觸手可及。

阮明科說了大半小時,停下話茬時,他問起了阮眠這兩年的近況。

“也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阮眠放下茶杯,“就是學習考試,高二下學期參加了學校的物理競賽班,拿了二等獎,接著就是高考了。”

阮明科笑笑:“總不能每天都只有學習吧,難道就沒有認識新的朋友?我們眠眠這麽優秀,身邊應該有不少朋友吧?”

阮眠抱著膝蓋,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我認識的人不多,但好像有挺多人認識我的。”

她想起高考離校那天寫的同學錄,一張又一張。

窗外雨聲拍打著玻璃,屋裏茶香氤氳,沙發旁的小桌上還擺著他們一家三口三年前在六中門口拍的一張照片。

阮明科順著阮眠的視線拿起那張照片,笑著問了句:“那這麽說我們眠眠在學校還挺受歡迎的,那有喜歡你的人嗎?”

阮眠顯然沒想到父親會問到這個,臉一下子就紅了,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麽回答。

阮明科也是從她這個年紀走過來的,心裏了然,溫和地笑了笑,“那就是有了?”

阮眠下巴搭在膝蓋上,小聲說:“是我喜歡別人。”

阮明科放下手裏的照片,擡頭看過去,“那能和爸爸說說,他是個什麽樣的男生嗎?”

阮眠沉默了會,才說:“他是個很優秀的男孩子,我喜歡他,但他一直都不知道。”

阮明科右邊眉毛微挑了一下,這是他表示驚訝時慣用的表情動作,“原來是暗戀啊。”

深夜是情緒的催化劑,它將晦澀的少女心事撕開了一道小口,然後慢慢地掀開,展露在旁人眼中。

阮眠和阮明科說了很多。

從遇見到心動,難過和心酸,想要被他看見付出的努力,為了他進競賽班的抉擇,又陰差陽錯因為他失掉了可能有的機會。

再到如今的分別。

這其中七百多個日夜,訴說起來也不過短短幾十分鐘,與之相比,顯得格外單薄而渺小,就像這漫漫人生長路,她可能也只是他生命裏不足掛齒的過客之一,會被時間的長河所掩埋所遺忘。

父女倆聊到半宿。

阮明科並沒有對阮眠這段暗戀作出太多的評價,他只是和阮眠說,時間會消磨掉一些東西,但也會改變一些事情,也許將來的某一天,你們會重逢會有新的故事。

也許你可能會遇見新的人,有新的人生,但以後的事情,現在誰也說不準。

……

這之後沒幾天,阮明科開始頻繁的早出晚歸,家裏也不時有人來走動,阮眠每每問起,阮明科卻總說沒什麽事,讓她不要擔心。

就這樣阮眠懷揣著對父親的擔憂等來了自己的高考成績。

那一年高考,平城所在的省份理科試題總體上偏簡單,但語文作文又穩坐全國最難省份稱號,很多人都在語文這科上吃了虧。

八中今年文理都沒出狀元,學校看好的那一批學生,發揮都不如平時好。

阮眠總分六百八十三,跨一本線一百多分,省排名三十九,但這個分數比她預期低了十幾分,比她要報考的學校也只高了兩分。

不過這個成績已經算得上很好,周末阮眠去學校領取報考指南,周海還另外給她了幾個參考學校。

“謝謝周老師。”那時候已經是盛夏,阮眠在周海辦公室聊了會天,走的時候在樓下碰見班上三個同學,四個人站在樓下的陰涼處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