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江山 (大結局)

並沒有人上城,也沒有人出手。

唐羨之眼光一掠,看見倒下的城墻間無數血紅的螞蟻散開。

而那些碎磚有咬嚙的痕跡。

那掉落磚石的位置,好像是昨日旗杆掉落抵著的位置。

他已經明白了。

燕綏那一箭射旗,打擊軍心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他那一箭裏一定有個引子,是吸引這種螞蟻在指定地方啃咬的關鍵。

那引子濺落內城墻,引得螞蟻去咬嚙,一日夜之後,城磚松動倒塌,砸壞了編鐘。

編鐘作為最重要樂器之一,一直放在城內側,本來誰也攻擊不到。

可是只要燕綏想,他就能。

唐羨之低咳了兩聲。

又缺一聲部,曲子稍稍停頓,再次接上,只是這回威力終究小了許多。

……

一群換下城墻的唐家將領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偶爾有百姓探出頭來,看見他們忙不叠地走避,如同見了鬼一般。

這種無形中的排斥令他們更加煩躁。

家小、親族,還有很多依附於他們的人,這幾天都不見了,找遍全城都沒有蹤影,這種情形由不得他們不思索,人會不會出城了?

如果龐大的家族真的被運走,那意味著陛下也對守住天京失去了信心,在安排後路,那他們被留下來守城算什麽?

靶子?犧牲品?

這滿城的敵意,冷漠的百姓和群臣,城下的大軍,都在無時無刻地提醒他們,這江山其實沒那麽容易坐。

如果真的坐不下去,那麽,難道他們都要為這一場夢陪葬嗎?

眾人走著走著,聽著六日來城頭不絕的樂聲,雖然曲調雍容如常,眾人卻似從中聽見了自己的喪鐘。

眾人面面相覷,忽然有人試探地道:“……要麽,咱們也走?”

“……就是,憑什麽就要我們犧牲呢?再說我們才是家族的主力和男丁,我們都死在這裏,唐家還有機會復興嗎?”

“或許陛下最後會有辦法?”

“他的辦法,不是已經給了那些女人和小孩了嗎!”

“……我打聽過了,前幾日,有大批馬車進入了皇宮。”

眾人又對望一眼。

“……要麽,去皇宮看看?”

“是極,就算沒出口,這皇城財寶無數……”

眾人都不說話了。

如果真的城破,弄走一批財帛也是好的,說不定還能保命。

還有什麽地方比皇宮更富有呢。

坐不了老燕家的天下,好歹也該拿點利息。

說到就做,眾人聚集親兵,前往皇宮。

……

第七日。

燕綏一改前幾日的散漫打法,再一次下令急攻。

同時他讓英文等人悄悄跟隨唐家親族遠去的隊伍,偷走了唐情幼子的貼身金鎖,用這枚金鎖,誘殺了唐情。

天京城頭再換將,唐羨之用了自己的貼身親衛頭領。

然而士氣已經不可挽回地頹敗下去。

從唐情到其余唐軍將領,眼見那些血淋淋的自家親人貼身衣物,都眼前一黑,心中絕望。

難免怨怪唐羨之,覺得陛下一意孤行,留他們在城頭禦敵,卻又讓他們的親族冒險送死。

更有人難免想到當初殿上群諫,求對燕綏背後出兵,陛下卻堅持不肯。如今果然遭到了反噬,更是心中憤恨扼腕。

唐羨之主持大陣,樂器缺失,更加艱難,他並無機會解釋,也無法解釋。

燕綏亦擅攻心,且出手毒辣。

缺了兩聲部的曲子,依舊湯湯流在城頭,而伴隨著燕軍的急攻,是燕綏忽然策馬而來。

他一舉一動牽動人心,城上城下都目光凝注,只有唐羨之只專心於十指間百弦之音。

燕綏微微仰首,淡薄的日光如流水在他線條優美的下頜間飛濺開去,他執韁繩的手指一彈,再一彈。

灰白墻體深紅角樓的城頭上忽然暈開一片淡淡的綠色,那綠色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在城頭的背墻之上無聲延展,像一匹逐漸展開的巨大毯子,向城頭上的唐軍包擁而去。

因為這綠色只在城頭背墻上蔓延,只有底下的軍隊能看見,城墻上的人卻毫無所覺,底下萬軍忍不住仰首屏息,看著那堪稱壯觀,似可卷天地般的綠幕襲向城頭。

仔細看能看出那巨大綠幕底色是淡綠的青苔,那是城墻上常見的植物,在這初春的季節斑駁了城墻,另外還有一些本已在冬季枯死的藤和常青植物,此刻卻再煥新綠,野蠻生長,藤蔓類扭曲膨脹如巨蛇,劍齒類劍拔弩張似刀叢,掌葉類則真如巨掌一般在風中張開又合攏……

唐羨之無暇他顧,忽然指掌之下眾音轉急弦,如風雨忽至,雷霆乍生,聽得人心中起栗,城頭上的人恍然若有所覺,一回頭便見綠潮如海,當頭罩下,都發出一聲驚叫,有人狂奔躲避,卻踩著那又厚又膩的青苔滑倒,有人揮舞武器,卻被藤蔓先纏上武器再纏上身體,扭動掙紮著卻像遇上真蛇一般越掙紮越緊直至窒息,有人大呼沖上,被那足有人兩個腦袋大的巨掌一巴掌拍在地上,更多的人則在越來越厚的青苔間掙紮,泥足深陷,無力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