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一人合奏禦萬軍

城下燕綏一邊吻著文臻一邊往己方陣營退去,潘航等人上來接應,文臻摟著燕綏的脖子,輕聲道:“想我嗎?”

“也沒有很想。就是每一天都睡不著。”

“我也沒有很想,就是每一天都夢見你。”

兩人相視一笑,燕綏問:“藥哪來的?”

方才文臻吃藥詐死,他一霎也是震驚的,但隨即便反應過來——文臻不會當著他的面自殺。

唐羨之會在那一霎間相信,是因為他內心認為文臻燕綏情誼深厚,文臻會因為不願成為拖累而自戕,但燕綏卻更了解文臻一些,正因為不願傷害他,所以文臻才會在任何艱難局勢下為了他努力掙紮。

這般便想到鏡花洞的奇門藥,正是鏡花洞名字的由來,將往事都付於水月鏡花,從此人生或可重來。

他的師門和鏡花洞關系深厚,自也有相應的解藥,就算沒有解藥也沒什麽,三日後自醒。

他卻等不及。

果然文臻道:“蘭旖給的,說是賀我們的結縭之喜,不是,結婚賀禮送這麽個藥她是幾個意思?”

“管她什麽意思,反正你不會理會她的意思。這冰雪白癡這回倒做了一件像樣的事。”

文臻卻沒心情和他再鬥嘴,將頭埋在他懷中,燕綏要把她摳出來,文臻梗著脖子,燕綏又不能真用力,幾番失敗之下無奈地道:“你這又是怎麽了?”

文臻聲音悶悶地傳來:“我……我沒照顧好娘娘……我……我甚至沒能留住她的骨灰,現在林帥想必已經收到骨灰了……我真是不敢想……”

燕綏撫了撫她的發,他的眼神遠遠地越過城墻,越過阡陌縱橫的大街和潔白的漢白玉廣場,落在那座華美的牢籠上,晨曦的清光灑落萬千屋脊,從此卻再也照不亮那方宮宇。

那處他期待過、傷心過、離開過、又最終選擇忘記的宮闕。

那處雖無快樂予他,卻也一生不可忘懷的宮闕。

二十余載母子緣分,在那個深夜鐵牢中才堪堪開始,卻也在那個深夜鐵牢中就草草結束,臨終她揮劍決然,如她慣來那般驕傲,不屑解釋,沒有遺言。

他願他只記得那夜混雜血腥氣息的擁抱,和那一滴落在他脖頸上的濕潤,此生母子緣淺,來生願彼此放開。

淡薄的晨曦光芒流轉,似映他眼底晶光一閃,但轉瞬即逝。

他的手溫暖地蓋在文臻頭上,語聲平靜:“娘娘這一生太累太苦,如今也算解脫。這不是你的錯。蛋糕兒,我只願意你開心快活。”

文臻慢慢擡起頭:“老天委實欠了她的……”

“她又何嘗沒有相欠別人?不過都是命罷了。她是瀟灑人,便讓她瀟灑地走吧。”燕綏輕聲道,“我只想著她在你面前決然自盡,那一刻你該是多麽震驚而痛苦。”

文臻心頭一顫,想著這樣細膩的話以往便是以他的驕傲,也不太可能說出口,此刻聽著,只覺得百感交集,燕綏本也該是這長天瀟灑的飛龍,卻最終為她停留世間,為這他所不喜的一切苦鬥。

只有她是有福的。

這麽一想便又覺得酸楚,抱緊了他的腰,燕綏又道:“至於林帥那裏……所以我們必得盡快下天京,安定局勢,才能趕緊回援青州。我擔心西番可能還會作妖。”

文臻便點頭,此時眾人才都圍了上來,文臻轉眼看陣營裏,潘航聞近檀鳳翩翩乃至寒鴉都在,唯獨少了一人。

再一轉眼,也是一身縞素的周沅芷,在人群的簇擁中,含淚看她。

文臻瞬間眼底也湧上淚花,上前將她抱住,兩人頭碰著頭哽咽一陣,但周沅芷隨即便掙開她,伸手撫了撫腹部,輕聲道:“小臻,聽說你又有了,恭喜你……也恭喜我。”

文臻駭然盯著她的肚子,良久,含著淚花笑起。

她道:“真好。”

……

城頭上緊急地整軍備戰,將領們焦灼地勸陛下回去療傷休息,唐羨之卻不理會,只包紮了傷口,用披風遮住了鮮血淋漓的長袍,慢慢在城頭上坐下,展開了那一卷卷軸。

那是他當初留給文臻,讓她寫下心願的冊子。

當年他和她曾說起,自己幼年用小冊子寫心聲以邀寵的手段。後來自己也留了冊子給她,原只是心意饋贈,並沒有指望她真的去寫,畢竟這許多年,漸行漸遠。

卷軸展開,他原以為會看見一片全新的墨跡,卻不想最上頭的字跡,明顯有了年份。

X月X日,晴

這一行不能算日記,只能算個記錄,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見唐羨之的日子。

雖然現在已經和燕綏暗通款曲,但是人對於某些深刻的印象,那美好真是難以忘懷。

那一日隔著溪水看唐羨之,曾以為見著了謫落山間的仙子,是何等的清透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