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一人合奏禦萬軍(第4/7頁)

我願和燕綏從此擺脫這籌謀算計,山海雲遊,且放白鹿青崖上。

我願這浩浩世間,皇族俯臉看眾生;我願這茫茫紅塵,再無世家淩人上。我願爭奪權欲者死於權欲,我願忠心為民者無需豐碑,只要在我眼裏活成最好的模樣。

唐羨之。

這是我最後的,唯一的願望。

……

卷軸輕輕地落在地上,再被一雙染血的手撿起,唐羨之將卷軸緩緩卷起,再珍重地放在離心口最近的地方。

小臻。

我知道了。

……

他擡起眼,城下,投石機的飛石在空中劃出無數淩厲的弧線,而炮火在黑色的炮筒裏吐出無數刺眼的火花。

最後的攻城戰開始了。

……

太始元年二月初一,宜王燕綏率軍近二十萬,一路穿州過郡,圍逼天京。

而本該被調走的京畿大營,卻根本沒走遠,一直隱藏在附近的深山之中,燕綏到來之後,趁唐軍出城迎戰,背後包抄夾擊,致使唐軍損傷慘重,不得不緊急收縮回城,自此開始了漫長的攻城戰。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如同之前唐易聯軍猛力攻擊湖州一樣,現在被攻擊的換成了天京城裏唐軍。

太始帝始終沒有下城頭。

攻城的第一日,燕綏精兵分外淩厲的炮火便給了唐軍一次兇猛的打擊,更要命的是燕綏的斬首隊,那些滿身機關分外輕捷的斬首隊員,單兵戰力抵得上百人,在炮火的掩護下,他們登城墻的成功率比尋常士兵大得多。

但他們也未能第一時間登上城墻。

一方面是小樓全部劍手都守在了城墻上,而與之配合的,是太始帝親自在城頭,擺開了樂器大陣。

一人成一陣。

琴、箏、阮、琵琶、月琴、箜篌、簫、笛、隕、笙、鼓、鈸、鑼、響木、碰鈴、板胡、二胡、嗩呐、編鐘……乃至少見的尺八、篳篥、田螺笛、巴烏、樹皮拉管、竹號……從古至今,從漢族到異族,光琴就有揚琴、獨弦琴、柳琴、三弦等,簫有排簫鳳簫,阮分大阮小阮,鼓分為排鼓板鼓銅鼓大小鼓象腳鼓,鐘分為磬、錞於、勾鑃……各種樂器,很多人們一輩子都未曾見識過,大大小小數十件,在城頭上擺開了一個浩然大陣。

而唐羨之便盤膝坐於這樂器大陣中間。

編鐘離得最遠,諸弦撥樂器則圍身周一圈,竹類吹奏樂器則以線懸吊在頭頂,也高高低低吊了一圈,打擊樂器在弦撥樂器外頭一圈,也高高低低宛如一面墻。

這世上無人可以一次性演奏這許多樂器,一開始擺出來的時候城上城下都瞠目結舌,還以為要安排一支樂隊來演,結果唐羨之一人獨坐,衣袖飛出,以編鐘一聲渾然可驚天地的厚重之音,開場了這一曲浩大的一人獨奏樂器群。

編鐘響起第一聲,城頭已經爬上來的斬首隊員便齊齊栽落。

編鐘起首,渾厚愴然,如巍巍萬軍,披堅執銳,戴星月於城頭上。

城下萬軍仰首,便見天邊風雲湧動,那高墻似乎要傾斜著壓下來。

隨即琴聲起,錚然於編鐘之音中,明亮高亢而又和諧流暢,唐羨之城頭撫琴,黑底明黃龍紋的披風卷起,擊打在青銅編鐘之上。城墻上便起大風,似有透明音波流動,所經之處,燕綏軍隊好不容易搭上的雲梯齊齊斷裂,墜落塵埃。

而悍勇的長川軍已經在易人離的親自帶領下,踩著特制的登墻靴,拉著勾索,蹭蹭便爬到了城墻上方,易人離半空躍起,衣袖一揮刀光如雪卷向撲上的唐情。

卻在此時,唐羨之推琴起身,手一揚,不知何時他十指都已經戴上了扳指一般的圓環,圓環上有不止一條柔韌的絲線,絲線有的帶勾,有的墜著玉珠,有的尖銳如三棱,有的渾圓如小錘。

他十指連揮,那些絲線便齊齊繃直,有條不紊地分別擊打在不同樂器上,墜珠的敲亮鑼鈸,栓錘的擂響銅鼓,帶勾的撥動三弦二胡琵琶,三棱的穿過阮瑟箏……而在他手指彈動之間,有些絲線依舊筆直,有些絲線忽然又軟下,勾纏回繞,如無數雙手攜著閃動的光影撥弦,那些棱角玉珠便在那些弦上泠泠奏出不同的音來。

而唐羨之一邊分心顧著這許多樂器,一邊撮唇作嘯,嘯卻無聲,只是凝成一股細長的風,依次掠過上頭那些懸吊著的簫笛管隕,穿過那些暗含音樂至理的孔洞,便次第發出各種或幽咽,或明亮,或悠揚、或低沉的音調來。

而他飛起的衣袖,飄開的絳帶,甚至被風掠起的發絲,都能按照一定的韻律擊中那些鑼鼓磬鐘,起清越嘹亮之音。

於是竟然在這瞬間同時,鐘聲鼓聲各種琴聲簫聲同響,擊打彈撥吹奏拉弦齊上!而這些音多而不亂,流暢如水,節奏和諧,赫然成一首優美華麗又豪壯闊大的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