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愛的模樣

命令一條條流水般發布下去,唐羨之並不停留,一邊發令一邊撥轉馬頭向外,他的屬下緊緊跟隨,忽然前方馳來一大群人馬,速度極快,有人驚道:“勝將營!他們怎麽此刻出現在這裏!他們不是跟著老家主的嗎!”

唐羨之臉色微白,他有不太好的預感。

那軍隊狂馳而來,領先的將領老遠就滾下馬來,“公子,家主遇刺!”

唐羨之端坐馬上的身軀,微微晃了晃。

隨即他便迎上前去,那將領還要詳細稟報情形,卻聽公子冷冷地道:“既然家主遇刺。那麽,刺客何人?可曾拿下?”

那將領張口結舌。

唐孝成遇刺,勝將營當即亂了,自然有去尋找刺客,卻毫無蹤跡,隨即便發現軍備庫被炸,自然要驅馳來救,不想遇見公子,噩耗一報,一句話便問得無法回答。

“刺客出手,離你們一定不遠,你們勝將營上千精銳,全副武裝,不僅沒能保護家主,甚至連一個刺客都抓不著?”

“……公子,我等立即便去搜尋,但對方忽然失蹤……”

“於何處搜尋?”

“方圓五裏都搜索過……對方逃得極快……”

“於何處遇刺?”

“糧庫西側上方一山坡。”

“糧庫可有搜尋?”

“這……”

將領再次瞠目結舌。

搜尋刺客自然在荒野,誰能想到對方會進入己方地盤?

“屬下這就派人搜尋!”

“不必了。”唐羨之策馬已經掠過半跪的人身側,語聲淡淡,衣袖間劃過的玉簫的微光也淡淡。

卻有血液濃烈地濺出,一顆大好頭顱在他經過時瞬間落地。

骨碌碌滾出老遠,千軍無聲。

唐羨之已經遠去,下半句話猶自遠遠傳來。

“唐家門下,無需廢物。”

……

沒有任何猶豫,唐羨之直奔糧庫。

既然父親的埋伏沖著糧庫,那糧庫裏一定有他認為可以鉗制燕綏的後手,而燕綏一箭射死父親,也一定會到糧庫裏去看看。

雖然知道現在趕去應該已經來不及,他卻沒來由地,也想要去看看。

糧庫裏不可能是文臻,這也是他今日留住文臻的原因,他怕文臻被父親擄去做餌,怕最後文臻玉石俱焚。

然而此刻他卻隱隱後悔,不知自己這個選擇是否大錯特錯。

或許如父親所說,這真的是唯一能夠拿下燕綏的辦法。

文臻和燕綏,分則各自為王,合則俯瞰天下,只有彼此才是彼此的軟肋。

他放棄了以文臻作餌,然後便失去了父親。

午夜的川北的風如此寒酷,似一把把利刃穿透胸膛,刀刀淩厲,刀刀都是無法面對的傷。

片刻之後,他馳入糧庫最裏面那間,也就是父親駐馬直對著的那間倉房。

斷壁殘垣,焦灰零落,還有零星的火焰在將夜細微地舔舐。

一截斷梁之下,立著一塊焦黑了半邊的木板。

上頭鐵畫銀鉤。寫著:“唐慕之為其養父所制焚燒至死地。”

唐羨之盯著那寥寥幾個字,好像忽然不認得字了般,良久不動。

他的屬下瞧著心驚,小心地道:“公子……”

這聲一出,唐羨之便如夢中驚醒般一震,隨即開始咳嗽,咳一聲,唇角迸一絲血絲。

這世間事苦痛矛盾交雜,他立於其間,面對這一地焦土,無顏亦無言。

良久,他擺擺手,止住了屬下關切的詢問,抽出玉簫,想了想,閉目。

一曲。

一曲寫自幼相伴情誼。一曲寫內心如斯憐惜,一曲寫二十余載兄妹緣分短短,多少遺憾與心思再也難言。

難言我從未將你作鼎爐。

難言我雖未視你如親妹,卻也願你向正道而享平凡女子幸福,為此父母隨你任性我卻嚴厲冷淡。

難言這最終一曲,早已譜就,曾想於你婚禮上相贈,卻不知命運無緣享這一生。

慕之。

三年前你寫信給我,說起燕綏為文臻譜曲幸逢,說起我當初也為文臻寫過曲子,說起你參加留山百姓的婚禮,聽那新郎們為新娘唱著自己自編的山歌載歌載舞,說不出的快活。

你只說了那幾句,那是你唯一一次給我寫信。

你真正想說的,是想要一首屬於自己的曲子吧,一首他人真心只為你所寫的曲子。只是你如此驕傲,對於兄長,亦不願言明。

後來我有寫,卻一直沒有機會交給你。你一直未歸,卻沒想忽然歸來,便是永別。

如今,也不知你去向何方,歸葬何處,便在此地,吹與你聽。

……

在川北,真正的唐孝成死去的那日,他的替身,也終於磨磨蹭蹭進了天京城。

禮部立即安排“唐孝成”和季懷遠前往景仁宮拜大行皇帝梓宮,但不知為何,拜祭時辰定在了下午,經過一系列繁瑣的拜祭禮之後,很自然地兩人便滯留到了關閉宮門的時刻,當即便被留下在景仁宮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