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狐狸VS狐狸

文臻怔了怔,她自然聽說過這位睿郡王。前成王唯一嫡子。早早破格封了郡王,是成王諸子中地位最高的一位,也是“大燕四傑”之一,號稱“霞間青鳥”。

青鳥本是神鳥,只於高天之上翺翔。只聽這個稱呼,便知道這位少年英傑,定然靈動光艷,風采迥然。

燕綏忽然道:“納蘭遷原本只是庶子。想必當初在王府裏,對這位嫡出弟弟沒少羨慕妒忌恨,如今當了成王,便先占了弟弟的院子,想必心中一定很愉悅。”

文臻心中不禁有些唏噓,聽說成王第二子納蘭遷叛變弑父時,這位睿郡王滯留天京,逃過一劫,但是可以想象得到,之後他面臨的必然是無盡追殺和斬草除根,而他自己,但凡有一些血氣,也必然要選擇復仇。

想到那日在界關之前看見的沖天大火,她心中莫名愴然。

那內侍卻被燕綏的語氣嚇了一跳,急忙低聲道:“噤言!你們不要命了!”

兩人一笑,沒有再說話,隨著內侍轉過重重長廊,文臻一邊走一邊詫異,這成王府人也太少了,偶爾看見幾個人,也是毫無聲息,整個王府顯得死氣沉沉。

轉過一個彎,她停住腳步。

眼前忽然開闊,現出一片占地廣闊的湖面,湖上並無慣常豪貴人家的亭台樓閣,只有一道長堤,長堤盡頭竟然是一座小型石山,雖然是假山石做成,但是山形峻拔,自長堤之上平地而起,俯瞰浩渺煙波,一眼望去,讓人心神一震。

文臻也被震撼得不輕,眼前之景哪裏還像在王府之內,差點以為到了海邊。

“這是東臨碣石,以觀滄海的意境麽……”她喃喃道,“這也太有想法了……我很可啊。”

“你對誰可?”燕綏的接話永遠這麽及時。

“瞎吃飛醋我不可。”文臻回嘴得順溜。

此刻湖上山頂,有琴聲遙遙傳來,文臻一聽琴聲就下意識過敏,身體剛一緊繃,再看一眼身邊燕綏,頓時明白不可能是唐羨之。

琴音一響,內侍便停了腳步,在長堤之前站定,示意兩人自己過去。

雪勢密集,長堤之上已經淺淺覆了一層雪,沒有腳印,很明顯,山上撫琴人很早就去了湖邊。

燕綏伸手扶住了文臻,兩人踏雪緩緩沿長堤而行。淡黃色的鬥篷和深青色鑲銀邊的鬥篷在雪中逶迤,四面湖水空曠,飛雪迷蒙。

走得越近,琴聲越清晰,文臻的步子越緩。

這琴聲……太讓人心空了。

是的,心空。

整個曲調不走現今流行的中正雍和之風,優美中微帶三分詭譎縹緲,縹緲中卻又暗含三分纏綿柔膩,讓人想起夜色中的宮廷,龍涎香裊裊勾纏於帳幔之間,鑲金嵌玉的藻井上,五爪金龍俯下森冷的眼眸,看著華麗的袍角緩緩迤邐過玉階金闕。

一忽兒妖火蔓延,長風貫空,華堂玉閣被華美大袖卷去,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而於廢墟之上,開出黃泉不可見之艷紅妖花,曲枝曼藤,哀婉向天……

而又有嬰啼於妖花蕊心響起,一只小小的手臂伸出,掌心之上,是一雙轉動著的森冷的眼睛……

文臻腳步越發緩慢,燕綏轉頭看文臻,鬥篷只露出她一片側顏,小小的鼻尖微微透紅,臉色比雪還白,越發顯得眼珠子黑且大,在這素冷冬日之晨幽幽生光。

他伸手在文臻背後一拍,文臻闃然而醒。

而燕綏臉色微冷,忽然道:“吹哨。”

文臻臉色也不好看——就在方才,因為心神浮動,她著道了。而那麽巧的,那琴音竟然有些契合了她此刻的隱秘,以至於她剛才差點被魘住。

對方是誰?是那個弑父的新任成王?密報中說這位新成王性子暴戾,和這位臨湖撫琴人隱隱透出的陰柔殺氣並不契合。

文臻摸出哨子,含在口中,無聲吹響。

令她詫異的是,居然沒有什麽活物被召喚出來。

這成王府死氣沉沉,很多地方甚至能感受到血氣,每塊石頭似乎都盤旋著不滅的冤魂。

好在王府裏沒有活物,水裏還是有的。

平靜的湖面被攪動,水波粼粼轉轉,不斷有魚蝦龜蛇之屬躍出水面,或者往岸上爬,忽然嘩啦一聲響,一道水柱直沖上天,隨即琴聲戛然而止。

那撫琴人擡手,忽然將琴推入湖中。大概砸到了那暴起的水獸,瞬間飚起一道血虹。

前一幕棄琴令人惆悵憂傷,下一幕飆血令人目瞪口呆。

燕綏忽然道:“不是成王。”

不是成王卻能在這裏這樣行事,文臻更加警惕了。

此刻那人棄琴立起,終於含笑轉身。

然後文臻就倒吸了一口冷氣。

長空下,飛雪間,浩渺煙波圍擁中,嶙峋碣石之上。

那人一襲華衣錦繡,大氅雖然是純黑色,卻綴著深紅火狐尾,晶瑩燦亮的毛尖火一般燃燒,大氅下長長的袍擺亦綴滿金繡,璀璨華麗,厚重如艷美濃雲,一路逶迤於深雪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