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三章 意難平(第3/4頁)

其實並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也明白道歉並無意義,她只想打破這一刻死一般的寂靜,寂靜一般的死。

她也不大明白,段夫人為什麽要喊她,思維在此刻似乎被滯住了。

段夫人笑了笑,道:“此去不能再見,我……送你個禮物吧。”

她手指一動,一顆琉璃珠子落入文臻掌心,那珠子有些微熱,觸及肌膚刺刺的。

文臻下意識握緊。

段夫人看她的眼神卻似乎含了歉意,緩緩擡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臉,低聲道:“……其實怪不得你……但終究意難平……對不住……我還是不甘心……要給你們一個小小的懲罰……孩子……彩雲易散琉璃脆……我想看看別人是不是也這樣……不過我也給了你補償……咱們最終還是,無恩無怨……願你好運……”

文臻聽到意難平的時候,就心知不好,她迅速要撒手後退,誰知道段夫人反而先一步放了手,同時指尖在她手腕上一彈,不知道擊中了什麽穴道,文臻腦中轟然一聲,無數畫面化為光影從眼前掠過,又有無數聲音嚶嚶嗡嗡從腦中響起,那些東西都太多太雜,以至於將她此刻的思維瞬間沖得零落,但那些飛速流轉的畫面和噪噪切切的言語也並沒有在她腦海中留下多少痕跡,大多瞬間便支離破碎了。

文臻並非對人沒有戒心的人,但她和段夫人相處了這一路,實在不覺得對方是個奸惡之人,尤其在自己拼命護持了她之後,段夫人實在沒有理由對她下手。

可她忘記了,當一個人心存死念,萬事在她那裏便已經沒有了道理和邏輯,只有需要了結的恩怨本源。

文臻向後退,撞倒了小幾,茶杯翻倒,裏頭竟然飛出一只蔫蔫的蝴蝶,文臻心中電光一閃,這才明白方才那茶裏有點像蝴蝶的茶葉,竟然是真的!

一擡眼看見易秀鼎震驚又苦痛的眼神,還看見段夫人忽然用盡力氣,將易秀鼎狠狠抓住,罵道:“你……你竟然背叛我!”

又向文臻戟指怒喝:“你竟然指使她背叛我——”

文臻頭痛欲裂,已經不能思考段夫人此刻這麽做的用意,她只覺得心火猛烈,如將燎原,滿心裏都是一股強烈的,難以控制的憤怒,這憤怒不知從何而來,也並不針對一人一事,卻像積累了千萬年人間黑暗壓抑的負面情緒——被背叛、被傷害、被欺騙、被遺忘、被掠奪……沒有光明和微笑的,永久沉淪苦痛折磨的恨的地獄。

這世間恩怨難解,對錯難辨,大家都是在命運罅隙裏掙紮的苦命人,每一刻天光都只是一刻歡欣。

她喘息著,看見段夫人最後抓緊了易秀鼎的手,和她說:“把那卷《舊南都記》給我再看一眼,然後陪葬吧……”

看見易秀鼎手抖得幾次無法拿穩書,而段夫人僵硬冰冷的手指在緩緩觸及書面時,倏然垂落。

看見易秀鼎抓著青螭刀的刀柄,渾身顫抖,放聲大哭。

看見易秀鼎顫抖著揮手,然後她自己忽然便出現在了監牢之外。

然而她什麽都顧不得了,腦海裏仿佛什麽都有,又仿佛什麽都沒有,思維崩散前的最後一個清晰的想法,突然蹦了出來。

都說段家掌控十八部族,但是為什麽從來沒有人去問一問,段家到底是靠什麽,來掌控駕馭那些桀驁的草原之子的?

……

文臻一陣瘋跑。

她覺得自己現在的情況很奇怪。

並沒有失憶,但像是忽然被塞進了大量的負面情緒,或者忽然被放大了內心裏所有的陰暗面,對每一件事的感受,都好像猛烈了很多倍,心緒非常的暴戾煩躁,簡直不像她自己了。

她向來謹慎,善於自控,從未有過這種失控的感覺,整個人都像一列轟隆隆的火車,往幽邃的黑暗而去。

奔行中路過了祖少寧的監牢,厲以書才不會寬待祖少寧,他的監牢就是監牢,祖少寧正站在牢門前,怒喝著送來的食物是不是喂豬的,看見文臻居然出了牢房,更是大怒,當即將手臂伸出鐵柵欄要去拽她:“文臻!真以為長川是你的天下?敢這麽耍我……”

文臻拔出匕首就砍!

驚得祖少寧忙不叠縮回手,臉色鐵青,轉眼看文臻神情有異,皺眉想了想,忽然笑起來,道:“文別駕瞧來不大愉快?也是啊,今日西番王女就要到了,說不定現在已經去拜見殿下了。西番這位王女據說是那蠻荒之地難得的美人兼才女,出身更不要說,是現今西番王耶律大冶的親姐姐,尊貴無倫。啊,說是對天朝上國素來仰慕,大抵仰慕的是我們同樣才貌精絕的宜王殿下吧哈哈……”

他一邊笑著,一邊看文臻走近來,等到文臻走到柵欄前,忽地伸手,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戴上了精鋼爪尖,猛地去抓文臻肩頭,一邊冷喝道:“我倒要瞧瞧你這肩膀上什麽玩意,有本事再黏一次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