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曖之昧之(第4/5頁)

“九雲大人。”兩個孩子整齊地朝他行禮,“我家主人等候多時,請隨我二人來。”

門後又是一條開滿花的小徑,走到盡頭便分成兩條岔道,女孩子一面引著覃川走向左邊的岔道,一面道:“姑娘請隨我來沐浴更衣。”

覃川微微一愣:“還要沐浴更衣?”

女孩子話裏帶著傲然:“這是我家主人的待客規矩,就算是人間帝王到了眉山居,也沒有例外呢。”

真不知這眉山君是什麽人物,架子端這麽高,還有逼著客人洗過澡換了他家的衣服才能進門的道理。那左邊岔道走到盡頭便是另一方庭院,院中有天然溫泉,色澤乳白,熱氣蒸騰,彌漫著一股藥石味。

覃川痛快地泡了許久,女孩子送來一襲柔軟的白衫,一雙嶄新的木屐,換上之後只覺滿身清爽,精神不由為之一振。此時再隨她順原路返回,嗅著庭院中花的芬芳,綿軟的夜風透過白衫吹拂在肌膚上,每一步都有種可以乘風而去的感覺。

傅九雲等在一叢紫丁香下,松垮的白衫雲朵一般籠罩著他,漆黑長發攏在一邊肩膀上,正與那個男孩子說笑,一偏頭見她從這裏來了,便停了不說,只是定定看著她,神色溫柔愛憐。

被這樣一雙寶石般的美麗眼睛凝視,並不是容易的事。覃川情不自禁地垂下頭,耳朵又燒了起來。最近她臉皮大約是變薄了,動不動就來個充血臉紅,自己都快受不了。

肩上一暖,是他又攬了上來,動作自然且親密,仿佛他就應當是這樣靠近她的。覃川覺得自己應該提醒他一下,可心底卻又不願他當真離自己如陌路人,這種矛盾實在令人無奈。

耳郭發熱,是他的唇貼近,熱氣噴在上面。她呼吸都要停了,卻聽他低聲耳語:“今日只管放開肚子喝酒,能喝多少便喝多少。橫豎萬事有我,醉了也沒關系。”

就是有你在,才不能放開肚子喝醉吧?覃川橫了他一眼,見他面上並無戲謔之意,不由愣了一下。他眨眨左眼:“總之聽我的,乖。”

眉山君等在庭院深處的一座小小殿宇內,殿中鋪了一層柔軟白草編織成的地毯,檀木做的小案攤了一地,和小案一起亂七八糟滾在地上的還有許多同樣穿著白衫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妖有人。

濃烈的酒氣夾雜著暖風撲面而來,這些人應當都是醉得暈死了,遍地挺屍也無人來管。醉生夢死的殿內,只有一人在動,他在斟酒,從巨大的酒壇裏把酒倒進酒壺裏。這是個瘦得十分離譜的年輕男子,像一具骷髏架子撐著衣服似的,雙頰上帶著病態的暈紅。聽見腳步聲,他忽然擡頭,目光居然湛亮銳利,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一般。覃川被他掃了一眼,腳下不由自主地一停。

眉山君話不多,直接拋了一壇酒過來,被傅九雲飛快一撈,拆封仰頭一氣喝了大半。他這才露出一絲微笑,拍拍身邊的軟墊:“可算來了,坐下,一起喝酒。旁邊的姑娘也來。”

傅九雲攬著覃川坐在他身邊,介紹得十分簡短:“她叫覃川。”

眉山君淡道:“好!大燕國的帝姬,我敬你一壺。”

他敬酒用的居然不是杯子,而是酒壺。覃川被動地端起酒壺,默然看了他兩眼,見他手腕上系著一串五彩琉璃珠,過世的老先生腕上亦有同樣一串,於是露出一絲了然的笑:“我們亦算是同一師門了,這壺酒,應當我敬師叔才對。”

說罷毫不猶豫,仰頭飲幹了壺中酒,倒轉壺身,一滴不剩。

眉山君又笑了一下:“好眼力。大師兄當年為了報恩離開師門,投身大燕皇宮教導皇族白紙通靈之術,一晃眼,百年過去了。他只是個半仙,如今應是過身了吧?”

覃川答得恭敬:“是,先生葬在西方瓊國挽瀾山下。後事全由我打理。”

眉山君並無悲戚之色,又取了兩壺酒,一人一壺,與她碰了一下:“這壺我敬你,多謝帝姬料理師兄後事。”

雖說覃川是個無底酒桶,卻也架不住他一上來就一壺一壺地敬酒,而且壺中酒並非普通烈酒,一入口便知是起碼三種以上的酒兌在一處的混合烈酒,極易醉人。她睡了一天,一粒米也沒吃,空著肚子灌了幾十壺酒,漸漸地頭便暈了。

所幸眉山君比她好不到哪裏去,到了第三十五壺的時候,手腕抖得厲害,酒液倒是大半灑在了外面。他長嘆一聲:“好一個酒中女豪傑,我今日喝了整整一天,眼下是不行了。明日再戰你二人。”

他從袖中拋出一把白紙,落地瞬間化作十幾個紅裙白衫的童男童女,與門口接待他二人的並無二樣,吩咐:“把這些沒用的酒鬼統統丟出去,鎖上大門,明後日一律不見客。”

這一手白紙通靈術卻比大燕皇族用得漂亮多了,覃川到如今也只能召喚靈獸,喚不來人形靈鬼。眉山君搖搖晃晃起身,扔了一個厚厚的信封在傅九雲懷中:“這次算我輸,國師的來歷先給你一半,明天贏了我再給你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