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①章(第2/3頁)

“我無意之中救了一群要殺我的人,心裏已經很不舒服,還敢跟我提藤殺,我一個妖怪,不想做那麽多好事,我怕萬一立地成佛,生活不適應。”

蒼鴻觀主尷尬之至,人要臉樹要皮的,他怎麽會不知道這趟過來是自討其辱?只是與生死相比,面子也就不那麽重要,幻想著,或許能靦著臉過來爭取一下……

果然剛開口就被打臉了,她說,這藤殺,我是不會解的。

一時間人人陷入僵局,也不知過了多久,丁大成梗著脖子來了一句:“走吧,不嫌丟人啊。”

北方人,脾氣果然是直且急,他帶了個頭,其他人無可奈何的,也都遲疑地開始挪動步子:一來確實是己方理虧,大家都不是沒臉沒皮的人,二來又能把司藤怎麽樣呢?

只有蒼鴻觀主站著沒動,大家走到門口,回頭過來看他,他身子顫抖了兩下,忽然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司藤不動聲色的:“我歲數不算小,加起來百十歲有的,受晚輩這一跪,當的起。”

蒼鴻觀主嘴唇哆嗦著,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哽咽,說:“司藤小姐要是心裏不痛快,一定要找人出氣,就把我這個老頭子收走吧。我活到七十多了,活不活都不重要。可是我這些道友,司藤小姐就高擡貴手吧,他們是被我召集著趟進渾水裏的,潘道長都已經死在山上了,剩下這些人,丁師傅只是個出租車司機,家裏有老婆孩子,我那個小徒孫王乾坤,他是什麽都沒做……”

說到後來,聲音發顫說不下去,僵了一會之後,蹬蹬蹬開始磕頭,每一下都重,忘記了磕到第幾下時,忽然像被扼住了一般姿勢怪異地磕不下去,秦放先還奇怪,下一秒忽然反應過來:是司藤做的。

她不需要現藤身或者用藤條了,她從沈銀燈那裏奪來的妖力起作用了。

司藤說:“妖怪沒有人心,老觀主聲淚俱下的這套,可以收起來。藤殺我絕不可能會解,但是老觀主如果配合,諸位有生之年,我可以讓它不發作。”

蒼鴻觀主沒聽懂,半張著嘴看司藤,白金教授反應的最快,聲音近乎激動:“這就像艾滋病一樣,在人體的潛伏期一般是10年,10年之內,患者跟普通人毫無差別,除非病發才會不治。司藤小姐可以控制藤殺,如果她在你們有生之年都不會讓藤殺發作,那麽……”

如果有生之年藤殺都不會發作,在體內潛伏一輩子,與性命又有什麽幹礙呢。

蒼鴻觀主激動地聲音都抖了:“司藤小姐要我怎麽配合?”

司藤看了他很久,說了句:“你上來。”

司藤問了蒼鴻觀主一個問題。

1946年丘山道長、李正元道長和黃玉在上海鎮殺司藤之後,屍骨埋在哪了?

屍骨埋在哪了?

蒼鴻觀主記得,司藤死後,丘山道長神色冷峻,說是為免有變,這妖怪的屍身是一定要燒掉的。

點火時,特意在屍身上淋了火油,刷的一下,焰頭竄起老高,丘山道長往火裏一張張地扔符咒,說:“三十多年前一念之差,鑄成大錯,今日總算是了結了。”

蒼鴻觀主那時還小,被李正元道長趕在邊上,字字聽的清楚,卻字字聽不懂,他只記得,火滅的時候,丘山道長的一張臉,像死人一樣難看。

所有助燃的木頭都燒成了灰,風一吹飄飄灑灑,像絕望中降下的大雪,除了那具燒的焦黑的屍骨。

骨頭根根支棱,肋骨森森分明,眼洞似乎深不見底,牙床排列的弧度像譏誚的大笑,似乎下一刻就會開口說話。

——“我會回來的。”

蒼鴻觀主張著嘴巴看,師父李正元道長沖上來捂住他的眼睛,眼前黑下來的瞬間,他聽見丘山說:“不行,這屍骨我要帶回青城,做法鎮壓,還有她的原身藤根,也要一起挖出來,以防來日有變。”

那時已經是1946年的最後一個月,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數,帶著司藤屍骨離開上海的那一天,天仇地慘,大霧彌漫,可見度只有二三十米,再遠一些的人影憧憧,都像是遊蕩的鬼影。

他們個個走的心事重重,天漸漸黑了,周圍有低矮的房屋,又忽然開始下雨,瓢潑一般,蒼鴻觀主頂著油紙布咬著饅頭坐在板車車尾,他記得當時好像是被噎住,嘶啞著嗓子朝師父李正元道長要水喝,李正元取下腰間的水袋,正俯身給他倒,半空中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赤紅火球劃破霧靄。

再然後眼前亮的嚇人,整個地面都在震顫,響聲當場就震昏了黃玉,巨大的熱力迫面而來,車子被氣浪掀翻,蒼鴻觀主哭嚎著在地上滾出很遠,緊接著黑煙滾滾,嗆的他幾乎不曾死掉。

清醒過來的時候,四圍腳步雜沓人聲鼎沸,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嚎叫,血腥氣和油氣撲面而來,大雨如注中,不遠處無數的火苗時起時弱,蒼鴻觀主尖叫著在地上爬躲,直到被黃玉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