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⑩章

沈銀燈覺得這群道士挺好笑的,死到臨頭,還要“死個明白”。

又聲嘶力竭質問她“為什麽要置他們於死地”,莫名奇妙,不殺你們,留著走親戚、串門子、發展友誼、天長地久麽?

她不想跟這群人廢話,卻又想貓捉老鼠多逗弄些時候,拈了幾塊石頭在手上拋著掂量,說:“道長們小心了啊。”

何其變態,這是要投石頭砸人嗎,一幹人個個頭皮發麻,拽得藤條左搖右擺的,只盼她失了準頭砸不到,嗖嗖幾下破空聲之後,先是一片死寂,接著響起了馬丘陽道長驚怖的聲音:“疼!疼!疼!”

疼就疼唄,男子漢大丈夫,何至於呼痛如斯,大家都朝發聲處看,見馬丘陽抱著藤條張惶亂指,順著他的指向看過去,頓時明白過來。

他叫的是“藤!藤!藤!”,沈銀燈那幾塊石頭,每一塊都把藤條打出了豁口,而藤條一豁,距離繃斷也就不遠了。

沈銀燈在頂上撣了撣手:“各位道長先前都引了法器護身,但那只是防妖力入侵,到底也不是金鐘罩。若是從高空摔下去,沒有摔不死的。道長們見到下頭的尖峰了吧,藤條一斷,各位摔它個腸穿肚爛,血順著尖峰流下去,滋養我這些子子孫孫——它們飲多了獸血人血,還從來沒嘗過道士們的血呢,說不定機緣巧合,道長們金貴的血,促成了我子孫精變也未可知啊。”

說完了仰頭長笑,她以沈銀燈的面目講話時,倒還是正常女聲,大笑之下脫略形骸,又顯出男人的陰郁沙啞來,明明是張精致的女人俏臉,卻配著這把嗓音,委實叫人毛骨悚然。

笑著笑著,她忽然停頓下來,換了一副柔媚表情,叫了聲:“司藤小姐?”

黑霧彌漫,無人應答。

沈銀燈臉上笑意更甚,她慢慢朝洞裏走,聲音輕緩,不緊不慢。

——“司藤小姐怎麽不說話了呢?”

——“真是奇怪了,以司藤小姐的聲名能耐,不至於懼怕我區區一個赤傘啊,躲躲藏藏地像個縮頭烏龜,未免有些不體面吧。”

——“哦,我差點忘了……”

說到這,她掩口而笑,似是剛剛恍然:“司藤小姐是不是準備運妖力和我決一死戰,但是一試之下,才發現渾身劇痛,身體裏面好像有無數吸口,吸食你的骨髓血肉啊……”

內洞傳來司藤憤怒忍痛的聲音:“你給我住口!”

原來她藏在那裏,沈銀燈雙目之中精光陡現,向著內洞的方向慢慢過去。

外洞那群道士們驚慌失措的聲音漸漸聽不見了,沈銀燈的足音一下又一下,刻意放慢,聲聲入耳,又在石壁上返作回音,像是無形的催迫,讓人呼吸都為之滯悶。

“司藤小姐是不是很不甘心,是不是覺得這一趟苗寨之行,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啊?”

司藤悶聲冷笑:“你什麽時候給我下的毒?”

秦放還在司藤身邊,從司藤口中打探到消息的機會微乎甚微,一切秘密都指著司藤死後從秦放嘴裏套取——沈銀燈遲疑了一下,這個時候,可不能暴露秦放。

但司藤顯然已經想到了,沈銀燈聽到她憤怒的喝聲:“秦放!”

緊接著就是重物墜地和秦放痛呼的聲音,沈銀燈心頭一緊,幾步進了內洞,一般來講,妖怪失去妖力之後,若還想負隅頑抗,會現出原身,原身的力量總比人身更大些——司藤果然已經在逐步現身了,她的面色極其憤怒,人在石壁邊上站著,一條藤臂伸出足有幾米長,藤臂的末梢正死死掐住倒在地上的秦放的咽喉,秦放滿臉赤紅,掙紮著蜷縮身體,被扼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沈銀燈暗叫遺憾,她想起當日為敷衍蒼鴻觀主,在內洞裝了矢箭機關,司藤如能再往邊上移那麽幾米就好了……

司藤看著沈銀燈冷笑:“我真是好奇,沈小姐什麽時候和秦放暗通了款曲,他居然為你做事,既然今日跟沈小姐的一戰不可避免,開始之前,咱們也效法古人,開個葷腥祭個旗啊。”

說到這,臉上戾氣頓現,藤臂上舉,扼住秦放的咽喉生生把他舉離了地面,秦放雙目爆紅,兩手死死去抓咽喉處的藤索,嘶聲叫沈銀燈的名字:“沈小姐,你答應救我的,我知道……司藤的秘密……”

司藤大怒:“休想!”

她臂上用力,眼見遲一遲秦放的脖子就要被扭斷,沈銀燈再無猶疑,身周黑氣驟顯,迅速絞成一股霧藤,瞬間盤蛇般繞住司藤藤臂,司藤似乎還想硬撐,但只是下一秒便已經受不住,慘叫一聲,藤臂迅速回縮成人身,但見一條纖細白皙手臂之上,盡是金錢大小的火泡燙斑。

她這裏藤臂回縮,秦放瞬間得脫,重重從半空跌落地上。

司藤痛噓著倚住石壁坐倒,沈銀燈盯住她看:“怎麽樣,司藤小姐,我赤傘的毒,還受用吧?這毒先傷你手臂,然後從經脈進入全身,不消一時三刻,你就會全身潰爛,和藤殺一樣,除非我死,否則是解不了的,哦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