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⑦章

單志剛害怕極了。

細想起來,事情發生之前,還是有一些端倪的,比如總接到沒人說話的電話,比如有幾次走在路上,總覺得似乎有眼睛在暗處看著他,對方敲門的時候,他還從貓眼裏看過,那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臉絡腮胡子,穿著睡衣打著呵欠,罵說:“自己馬桶漏水不知道啊,我們樓下天花板都濕了!”

他忘記了這是自己當初蒙混趙江龍的伎倆,趕緊過去開門,陪著笑臉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塊浸著藥水的毛巾就這樣捂了上來……

醒過來時,眼睛被黑布罩著,嘴巴被寬膠帶封著,雙手雙腳翻轉著被綁到背後,像個龜背朝地的王八,臉偶爾觸到地,涼涼的是瓷磚,掙紮著挪動身子碰了下周圍,大致確定沒有被帶走:是在自己家的洗手間。

心跳的厲害,後背上都開始出冷汗了:這是入室搶劫?綁架勒索?他在新聞裏看過,有些作案分子心狠手辣,洗劫了錢財還不夠,會殺人的……

六神無主,心亂如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男的進來,很不客氣地一把撕開他嘴上膠帶,刀刃抵著他咽喉,問:“電腦開機密碼多少?”

電腦開機密碼?問銀行卡密碼或者網銀密碼不是應該更合理些嗎?他聲音顫抖著說了密碼,對方喉嚨裏嗬了兩聲,又把他嘴給封上了。

既然問開機密碼,會不會是商業上的競爭對手,過來竊取公司機密?可他的公司規模還不大,遠遠談不上行業巨擘,至於的嗎?

他費力地挪動身子,想聽外頭的動靜,但是音響的聲音開的太大了,嗨的翻天,他似乎都能看到肥墩墩的鳥叔歇斯底裏地上躥下跳,然後頭發那麽一甩:

“歐巴……剛男……style……”

音響吵的很,賈桂芝卻似乎渾然不覺,她一直看手裏的手機,裏頭有一條短信。

——“在黔東南,榕榜苗寨,聽說過嗎?”

發送人是秦放。

不遠處,周萬東坐在單志剛的電腦桌前,身子隨著音樂肆意扭動,他上身穿單志剛的阿瑪尼西服,下身穿一條夏威夷風情的大花點沙灘褲,左手腕上套了兩塊表,右手腕是十八菩提子的手串,兩條腿架在電腦桌上,一只腳上是保健拖鞋,一只腳上是鋥亮皮鞋……

周萬東的確是個不管不顧的土匪流氓,確認單志剛的地盤由他掌管之後就很有點鳩占鵲巢的意思,櫥櫃一拉開,翻的亂七八糟,各色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也不管搭配不搭配,脫下了又抹布一樣扔在腳底,說:“有錢人怎麽了,削尖腦袋掙來的錢,最後還不是爺來花……”

又打開冰箱,翻騰著找東西吃,開了筒薯片嘎嘎嘎地吃,吃了一半又扔沙發上,裏頭的片渣倒出來,浸的高档沙發布上全是油漬,反正不是自己家,可著勁地造,不心疼。

在賈桂芝面前還算克制著規矩,但也沒有了最初的過分小心忌憚,他有句口頭禪,常掛嘴邊的。

——天大的事不就削個腦袋嗎?爺的腦袋,一直掛褲腰帶的。

是啊,管你妖魔鬼怪,天大的事不就削個腦袋嗎?

賈桂芝問他:“搜到了嗎?”

“搜到了。”周萬東鼠標正移在一個性感女郎遊戲上,聞言懶洋洋移開了,“不是旅遊景點,地圖上也沒特別標,不過不少遊客去過了,還有寫了遊記的……有手繪地圖,這邊過去,至少……也得兩天吧。”

又拿嘴示意了一下洗手間的方向:“拿上他手機,和那頭保持聯系,拖秦放兩天不成問題啊。別讓這個姓單的吭聲就是了。”

說到“吭聲”兩個字時,做了個“哢嚓”的手勢。

賈桂芝臉色很難看:“不要亂造殺孽。”

周萬東對她的婦人之仁很是嗤之以鼻:“你的佛都不保佑你了,不是說不信了嗎?佛像法器都丟了,還把不要亂造殺孽放在嘴邊……說起來,我挺想不通的,你要是恨趙江龍在外頭包小三兒,那安蔓可是已經死了,你找秦放的麻煩不是不行,總有點……不地道吧?”

賈桂芝冷冷瞥了他一眼:“收拾收拾,該趕路了。”

放著這麽個舒服的窩兒這麽快就走,周萬東還真有點舍不得,見賈桂芝沒有再催,他也樂得把翻騰地像狗窩一樣地屋子再掃蕩一邊,偶爾也自說自話:

——“呦,看這照片,在別墅裏照的,這別墅也是他家的吧,看來有點家底,不止這一套房子……”

——“現在銀行都太精,把人的鈔票都忽悠到卡裏,就沒人在家藏錢了,早二十年,那鞋盒子裏、床底、櫥櫃裏,都是能搗騰出錢來的。”

——“我就搞不懂了,生意人家裏都供著個關老爺,這關老爺不長眼啊,不說保佑窮人,專幫有錢人,這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媽蛋的能不窮嗎……”

砰一聲裂響,想必是關老爺像遭了殃了,賈桂芝皺了下眉頭,她好歹算是知識分子,讀過大學,很是不屑同周萬東這樣的人為伍,見他又打又砸的,難免有些不齒,正想讓他收斂些,身後傳來周萬東倒吸涼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