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⑥章

時間太晚,等不到司藤,秦放只好先休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發了兩條短信出去,一條是給顏福瑞的,問他怎麽一直聯系不上,還有一條給單志剛,問他安蔓的後事是不是進展順利。

顏福瑞沒回,倒是單志剛回的快:“你在哪呢?”

秦放回:“在黔東南這裏,榕榜苗寨,聽說過嗎?”

單志剛沒再回短息過來,秦放正暗自嘀咕著不像他的風格,忽然聽到外頭大門響,心裏先是一驚,接著又是一喜,趕緊披上衣服出來開門,往樓下看過去,果然,是司藤回來了。

她穿當地人的衣服,不過也對,那時她受傷,衣服上血跡斑斑的,總要找機會換掉的,秦放心裏一松,三步並作兩步迎下去。

說來也怪,平時也談不上對她多親近,但這一日夜的提心吊膽過去,再見到她毫發無損的回來,心裏頭真的是歡喜的:“司藤,你回來啦?”

司藤表情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忽然就換了笑臉,說:“是啊,你是不是挺擔心的?”

換了往常,這麽蹊蹺違和的對答,秦放是會發覺不對的,但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只是趕緊點頭:“這兩天都找不到你,我是挺擔心的,總怕你出了什麽事。”

司藤話中有話,音都咬的重:“我看出來了,你是挺著急的。”

說完了推開他回屋,秦放想跟她說話,她卻忽然冷下來,徑直進了衛生間,門一關說要先洗澡,又讓秦放把她的衣服找出來,秦放還沒來得及應聲,裏頭嘩啦啦的水聲已經響起來了。

行李都在車上,秦放取了車鑰匙下樓,輕快的腳步聲一路下去,司藤靜靜聽著,陰沉沉看鏡子裏的自己,洗手台的龍頭擰開,單調的水聲聽的人心裏愈發煩躁。

沈銀燈設的陷阱的確是用於殺妖,機關觸動,兩根近兩米長的矛箭自斜上而下,推力巨大,足可把人牢牢釘死在墻上,這還不算致命,真正讓人倒吸一口涼氣的,是箭矢箭身之上,都塗了損毀妖力的觀音水。

觀音水並不真是凈瓶玉水,只是個說法而已,就如同人怕火怕水,妖怪也有天生忌諱的東西,有首偈子唱:佛前香,道觀土,混由朱砂煮一煮,靈符一對,舍利白骨,真個是觀音大士手裏的玉瓶湯缶,不信你斜眼四下瞅,哪個妖怪曾躲?

戲謔的多了,就把這個稱作觀音水,普通人護身救命的玩意兒,到了她們這兒,不啻劇毒,不一定死,但妖力損毀是鐵板釘釘的了。

怎麽說呢,闔該她運氣好,她幾乎已經沒有妖力,觀音水形同隔靴搔癢,至於些許血肉傷,天降甘霖,地生土養,一兩日就告復蘇。

傷好之後,她留顏福瑞收拾一地狼藉,自己重新去了赤傘的巢穴,那天晚上在洞裏受了傷,她一直撐著想消除痕跡,直到後來發現傷勢超乎預料才倉促離開,不過她清醒地記得,自己當時,是留下了血跡的。

很顯然,沈銀燈重新回去過,地上也收拾過,再無血跡,但奇怪的是,機關沒有變動。

真是奇怪,不像沈銀燈的性子,機關既然被動過,就說明秘密已經有泄露的可能,難道不應該立刻改換其它嗎?按兵不動也未免太過僥幸了吧。

她是天生的沒有安全感,但凡事情想不明白或不能確保占有先機,都會極其煩躁,這個時候,看誰都蹊蹺,最忌猜忌動怒,不動聲色是最好的應對,她自己也是這麽對顏福瑞說的。

——不生氣,人之常情。

對,不生氣。

秦放拿了行李上來,看到司藤在椅子裏坐著,頭發還都是幹著的,奇怪地問了句:“不是要洗澡嗎?”

“剛回來的時候,遇到蒼鴻觀主他們了。”

哦,對,蒼鴻觀主,他們說有了赤傘的消息了,還有沈銀燈給的那顆藥丸,都要跟司藤說一聲,秦放正要開口,司藤又說話了。

“他們說,已經有了赤傘的消息,也發現了巢穴。我告訴他們,今晚太累,要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再跟他們去黑背山。至於你,到時候沒什麽事,你就回去吧。”

秦放愣了一下,最後一句他是真沒聽懂。

“回哪去啊?”

司藤說:“打哪來的,就回哪去。難道還要我敲鑼打鼓把你送回去嗎?”

終於聽明白了,是讓他走,可是交鋒在即,怎麽會讓他走呢?莫非是她又有私底下的安排?但看臉色,又不像。

秦放拎著取來的行李箱,不知道拿著好還是應該放下,過了會問她:“好端端的,為什麽突然讓我走呢?”

司藤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怎麽就突然了?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嗎?是誰跟我說想自由自在的呼吸,想活著離開我,不都是你嗎?現在遂你所願,難道你不應該買掛鞭炮去放嗎?”

是啊,是說過,可是此一時彼一時,就算始終知道會有分道揚鑣的那一天,此時、此地、此刻,也未免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