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天道之擇(第5/7頁)

我勾手拉過他的脖子,靠近他耳邊低聲道:“月圓天陣十六,四為風揚,其形如盤旋,為陣之主,為兵之先,善用三軍,其形不偏。一陣之中,兩陣相從,一戰一守,破其西南地陣坤門。”一口氣言罷,我忍不住咳嗽,胸口起伏,又吐出一口血來,無顏皺眉,忙按住我,道:“別費心了,有沒有隨身帶療傷的藥?先吃藥。”

我搖搖頭,苦笑:“那雪蓮丸既有寒瘴又有療傷鎮毒的藥效,如今我肺腑雖傷,但有雪蓮清氣壓著,不礙事的。你且聽著,還有一變,月彎風無正形,附之於天,其意漸玄幻,風能鼓物,萬物繞焉,陣能為繞,三軍懼焉。中外輕重,剛柔之節,彼此虛實,破其東北艮居。”

無顏沉默,一聲不應。

我放開他的脖子,推他:“快去!”

“等我。”無顏眸色一變,俯臉在我額角輕輕一吻後,雪袍翻起,銀甲閃如白練,直直飛墜丘下。

眼見他離開,我才閉眼,靠著山巖運氣周身,穩住了碎痛不堪的肺腑。

丘下廝殺聲激烈,我靜靜聽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心中的擔憂,想要起身卻又無力,便伏地爬去丘巖邊側,低眸望下。

低處,血流染溪,腥氣彌漫遮夜。

鬼馬騎兵被破要害,馬倒下,人喪命,然狼牙劍鋒利驚人,景姑浮似憑他一人之力也有橫掃五百禁衛的恐怖氣勢。

無顏揮劍抵禦,劍氣蕩起如銀網密密,雖不至於敗退,但幾十回合下來卻是一點好處也沾不得。

無顏此生還是首次遇上如此厲害的對手,尤其是那雪白的狼牙在夜色下露出的森森之色,看得我是心驚肉跳,一瞬也不敢眨眼。

突然空中傳來幾聲短促的鳴嘯聲,聲聲尖銳猛厲,直刺人的耳膜。

鬼馬騎兵聞聲怔立,不再動彈。

即便就連景姑浮,也是愣了愣後,便立刻勒馬迅速退後三丈,避開無顏的冷劍,不再戰。

諸人莫名。

我擡頭,但見一只碩大無比的赤色夜鳶盤旋在暗謐的天宇下,慢慢地拍翅,滑翔下沖時動作優雅而又矜持,金色的眼眸帶著熠熠光華,只淡淡一瞥,便似驕陽生色。

夜鳶停在了景姑浮馬前,緩緩擡頭,自口中吐出一卷桃紅色的帛書直撲景姑浮的胸口。

景姑浮擡手拾起,翻開,匆匆一閱後,眸光頓時恭敬無比。

“勞鳶使代報少主,老仆奉命南歸,今生定不再出洱海。”景姑浮對著夜鳶抱拳揖手,剛才那囂張得不可一世的神色突然消逝不見,轉為了一種無上的尊敬和恭順。

夜鳶嘎然低呼,大翅一展,冉冉飛起,升起半空中時,它長嘯一聲,頃刻飛如紅色煙雲,一逝離開。

景姑浮收起狼牙劍,看向無顏,略一沉吟後,自懷裏掏出一個白色玉瓶擲往無顏懷中,道:“豫侯風範景姑浮能在垂暮之年有幸見到實為三生之福。據聞郾都已破,梁國已滅,景姑浮本是漠北蒼狼之子,幸得先主不棄收留身邊,原不在乎這家國之念,今日出洱海而戰齊是為家主所命。適才少主命鳶使送信,景姑浮方明白天下紛爭之利害,百姓生存之大道。若豫侯日後接管南梁,但求不要太過苛難南梁百姓,以仁善為本,是為大道和久遠。”

無顏微微抿唇,揚眉:“這話可是你家公子伏君之意?”

景姑浮大聲笑:“我家少主本是方外仙人不問世事,南梁王族也早在當日送他入西夏為質子時早斷絕了幹系,此番若非因少主恩師所求,少主斷不會插手世間俗事。少主心中安寧,唯求世間也還個本來的安寧,也希望天下諸侯爭霸奪權時,能多想想各國無辜的百姓。在亂,在治,在國,在天下,在一統,民安,才是天道所向。”

無顏頷首,笑:“桃花公子果然名不虛傳,本侯受教。”

“那玉瓶中有公子所制桃花凝露,可醫被景氏暗箭擊中之內傷。景姑浮適才魯莽,失手傷了夷光公主,請豫侯見諒。”

無顏收起玉瓶,擡頭看我一眼後,道:“不怪。道不同時,自有無奈之舉。”

景姑浮拱手:“豫侯英雄!”

無顏還揖,不再多言。

景姑浮揮手令下,鬼馬縱騰,倏然遠去。

無顏默然望著景姑浮遠去的方向沉思片刻,待馬蹄聲漸不可聞時,他方飛身躍來山丘之上,抱住我旋身墜下,一起落上他的坐騎。

“吃藥吧。”他將玉瓶遞至我面前。

我蹙眉,挑眸:“桃花公子的藥,能吃嗎?”

無顏微笑,定聲:“能。”

無顏信任的人總沒錯,我點點頭,拿過玉瓶,將瓶中液汁一飲而盡。凝露清香,一縷順滑如同桃花初發的柔軟,舌底生津,余味悠蕩肺腑,漸漸消散了那徹骨的痛。

我拿著玉瓶放在鼻前嗅了嗅,感嘆:“果真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