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謀兵(第4/16頁)

他話語驀地一止,蘇汶卻很明白,道:“是要嫁禍蕭子瑜,並使兩朝生隙?”

“也不盡然。”殷桓搖頭,慢慢道,“據鄴都諜報,如今苻子徵周旋朝中諸臣之間,正是北帝有求於東朝的時候,何況蕭璋有雲閣鼎助,並不缺糧草,這等劣拙伎倆,瞞不過兩朝那些火眼金睛的老狐狸,矛頭遲早還是對向我們。”

蘇汶不解道:“依侯爺的意思,如此假以豫州軍名義行事,不是多此一舉?”

“當然不!”殷桓斷然道,“北帝縱使惱怒,一時鞭長莫及,只能忍耐不發。只不過在怒江對面,有一人卻絕不能容忍被人嫁禍的惡氣,以他莽撞暴躁的脾性,聽說此消息必然北上阻你南歸,斷我糧道。”

蘇汶心知肚明,殷桓所說之人定是蕭子瑜無疑。只是糧草若被截,此行又有何意義?蘇汶思量片刻,垂首抱揖:“屬下糊塗,還請侯爺明示。”

殷桓指尖遊移戰圖上,言道:“你即刻出發至上庸,奪得糧草後,譴五千精兵快馬送回江陵,再率剩余人馬,繞道新城另擇南下道路。若我所料不錯,蕭子瑜北上的路線定是沿襄江直奔樊城,你於荊山設下埋伏,以逸待勞,必能大敗豫州軍。”

蘇汶聞言連連頷首,奉承道:“侯爺果然妙計,蕭子瑜如一怒北上,石陽防線定然中空,卻是侯爺乘虛東進的機遇到了。”

殷桓冷笑道:“這條妙計可不是本侯想的。”他擡起頭,目望窗外,面容殘忍,話語卻無盡慈藹地:“有人給我獻了這條甕中成鱉計策,那我便如他所願,將計就計,看看天遂誰願!” 

蘇汶感受到此話下的刻骨恨意,不免怔了怔。風吹窗欞,一陣濕寒猛地撲入室中,蘇汶在乍然一現的念光中恍悟過來時,那縷濕涼之氣正透心滲骨地繞身而至,令他不由自主地、冷然一個寒噤。

(二)

江陵雨水不絕,千裏之外,怒江亦於烏沉沉雲翳的遮蔽下,接連八九日未逢晴光。這日暮晚,天色漸暗,西山峰影沉沉,雨霧籠罩的怒江上空,有雪白鴿影飄飛而過,撲簌翅翼,掠入梁甍起伏的江夏城。

城中官署內庭,琴聲縷縷彌漫池館間,沖和溫雅,令人聞之心寧。書房內,蕭少卿卻不知何故被這琴聲攪得心起紛亂,在侍女入室送茶湯時,囑咐她道:“去告訴蘇琰大人,她肋下傷未痊愈,夜間風雨甚涼,亭中長久撫琴怕是不利養傷,讓她早些回閣休息。”

“是。”侍女應聲離開。

蕭少卿才要定下心繼續批閱文書,魏讓卻大步而至,呈上一卷絲綃:“是江陵來的密函。”

“江陵?”蕭少卿忙接過密函,於燈下閱罷,嘆息著揉了揉額。

“我兒為何事困惱?”蕭璋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外,含笑步入書房。

魏讓揖了一禮,退出室外,將門扇輕輕關閉。蕭少卿待蕭璋落座,方將密函遞上:“江陵細作探報,五月十一日,殷桓令蘇汶引兵北上,欲奪上庸關糧草。”

“上庸?”蕭璋不解,“殷桓瘋了不成,如今還敢招惹北朝?”

“並非如此簡單。”蕭少卿道,“殷桓令蘇汶所部皆著豫州軍甲衣,沿途所執也盡是汝陽王旗幟。”

蕭璋恍悟,怒道:“這是要嫁禍子瑜?”見蕭少卿欲言又止地望過來,蕭璋一怔,勉強靜下心看罷密函,轉念思了思,咬牙切齒道:“好個殷桓,只怕是要借此激得子瑜率兵北上,他才可趁機攻打石陽!”

蕭少卿道:“殷桓圖謀想必確是如此。”

蕭璋搖頭苦笑:“難怪十余年前他們能結拜兄弟,殷桓對他這個四弟倒是了如指掌,子瑜性情耿直,目中無塵,這口冤氣定然咽不下。他若要領兵去截蘇汶,誰能阻止得了?”

蕭少卿略微思忖,道:“那就讓小叔叔率兵北上。”

此話一出,蕭璋當即皺眉。蕭少卿解釋道:“我們若無任何行動,那是放任殷桓自上庸奪千萬石糧草。如今怒江北岸荊州軍不下三十萬,我們三州府兵統共不過十六萬,勉強守住江夏三處淺灘,與他拼的便是糧草軍餉。如今他糧草短缺捉襟見肘,我軍卻可以逸待勞,拖敵疲憊,從而才有勝算。”

蕭璋沉吟道:“話是如此,但石陽距離上庸千裏迢迢,子瑜縱是即刻北上,也不一定能攔截住糧草,反而卻讓石陽防線就此空虛。”

“父王顧慮得當。”蕭少卿從容一笑,揚眸看向墻壁上的戰圖,指了指江陵方向,“但倘若我軍能在十日內奪下江陵城呢?蘇汶即便是奪回了糧草,也無糧道可援殷桓。”

蕭璋深看他一眼:“十日內奪江陵?是否太過異想天開了些。”

“不然。”蕭少卿搖頭道,“殷桓此舉看似高明,實則遺患重重。蘇汶率兩萬精兵北上,上庸距離江陵並不近,這一趟來回,不出半月怕難回來。再倘若上庸關的守兵強硬一些,蘇汶的返程就更難預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