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8頁)

鳳九剝著毛豆,覺得潭底睡了個人這樁事還挺稀奇,但此時卻不安全,待打架的那二位從水裏頭冒出來後倒是可以下去一觀。

嘴裏頭嚼著無味的毛豆,鳳九嘆息小魚精們其實挺懂享受。坐了人家的位子還吃了人家的豆,免不了在廚藝上提攜他們一兩句:“你們族裏有七香草沒有?曬幹磨粉拿個小罐封好,往後煮花生毛豆抑或是炒瓜子板栗都可以往裏頭勾一兩勺,味道比現在這個好。”

小童子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裏頭盛滿了欽佩和仰慕,誠懇地受了教。

不過片刻,遠處果然有水浪沖天而起,帶得他們眼前的荷葉都晃了一晃,正好晃出個縫隙來,鳳九趁勢將攢在身旁的毛豆殼扔出去。小童子一只手穩住荷葉柄激動道:“看,他們出來了……”

另一只手再遞給她一把毛豆。

鳳九擡頭一望,倒抽了一口涼氣。

水潭中參天大樹的光華將林子渲染得如同白晝,騰騰霧色繚繞著翠蘭的樹冠,遠望竟有幾分九天瑤台的意思。此時台上正盤踞著一尾吐息粗重的銀蛟,而月色清輝之下,銀蛟對面衣袂飄飄的持劍之人,不是幾日不見的息澤神君卻是哪個?紫衣的神君氣定神閑,浮立在最大的一株白露樹的樹梢頭,身後是半痕新月,清風入廣袖。

這是鳳九頭一回看息澤拿劍,大多時候她見到他時他都在搗鼓藥材,因此她私心將他定位得有些文弱。此時見他對著猛蛟的氣勢和威儀,竟覺得這種神姿似乎同他更合稱些。

他持劍的模樣,有一種好看的眼熟。

銀蛟長居於水潭之中,尤其擅水,長嘯一聲,竟有半塘的水顛簸起來,騰空化形為冰魄利箭。箭雨直向紫衣神君而去。

鳳九瞧著這個陣仗頭皮一麻,心道幸好息澤原本就是此境中人,此時可以聚起仙障來對抗,像她這種境外之人,在這裏會受到法術的限制,尋常仙術尚可,卻使不出什麽重法來,這種時刻必定被箭雨射成個篩子。

箭雨疾飛,一湧而來,卻見息澤並未聚起什麽仙障,反而旋身出劍。雪白的劍光中流矢紛落,待息澤手中劍光緩下來時,她眼尖地瞧見,最後幾簇箭頭被他用劍鋒輕輕一轉打偏,竟回射向憤怒的銀蛟。

銀蛟蜷起身子閃避,紫衣的神君冷靜地瞅著這個空隙急速出手,劍氣擦過蛟尾,竟斬下完完整整的一條尾巴來。

銀蛟痛吼一聲,斷尾拍打過身下的白露林,林木應聲而倒,上頭粘著大塊的蛟血,落進水裏頭融開,老遠都聞得到血腥味。

一列的小魚精個個興奮得眼冒紅光,鳳九身旁的小童子激動得毛豆都忘了剝,手緊緊地拽著鳳九的膝蓋:“猛蛟老爺是頭多尾蛟,尾巴能長七七四十九次,前頭砍的那四十九回它的尾巴都立刻就長出來了,你看這回就沒有長出來!”

鳳九目瞪口呆,生怕自己是看錯了,遲疑道:“我方才似乎瞧著神君他沒有祭出一絲法力,光憑著劍術把那個箭頭雨破了,還把你們猛蛟老爺的尾巴砍了?”

小童子握拳點頭道:“這兩天都是這麽打的呀,厲害神仙要是施法術就打不了這麽久了。我娘說打架這種事,最忌諱雙方懸殊過大,三招兩式間定勝負有什麽看頭。打架的趣味,在於你來我往間勝數的縹緲,懸著打架之人的命,也懸著看架之人的心,看得人眼珠子都舍不得挪,這才是一場有責任感的精彩好架,厲害神仙他很負責吧!”

徒劍宰蛟譬如空手擒虎,這個人的劍術到底是有多麽變態,鳳九無言了半晌,斟酌地捧場道:“神君他很負責,你娘也是一番高見。”

小童子面露得色,突然驚吼一聲:“呀,猛蛟老爺逃到水裏去了。”著急道,“他不曉得傷口流血的時候在水裏頭血流得更快嗎?”

鳳九心中感嘆這是多麽有文化的一個小魚精,脖子亦隨著他的聲兒朝著戰場一轉。

四下搜尋間,潭水中驀然打出一個大浪,沉入水底的猛蛟突然破水而出,頭上頂著一團白光,細辨白光中卻是個棺材的形制。

一直淡定以待的息澤神君臉色竟似有微變,鳳九琢磨銀蛟頭上的這個,興許就是方才小魚精口中睡了個美人的冰棺,一時大感興趣,探頭想看得再清楚些。

息澤的劍中有殺意。方才雖然他砍了銀蛟的尾巴,她卻並沒有感到這種殺意,銀蛟似乎亦有所感,得意地一番搖頭晃腦,但頃刻肚子上就中了一劍。

冰棺自高空直垂而下。

在它垂落的過程中,鳳九感覺有一瞬看清了棺中人的面容,還來不及驚訝,便被一種魂魄離體的輕飄之感劈中,腦中一黑。待穩住心神消了眩暈後,她驚訝地發現,自己似乎正在半空急墜。

有一只手攬上她的腰,接著撞進了一個帶著白檀香和血腥氣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