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百歲有涯(第4/4頁)

定權不忍再看,轉身欲走,忽聞張陸正道:“殿下,還有一樁小事,臣覺得有些蹊蹺。”定權駐足道:“孟直請講。”張陸正低聲道:“八月廿七朝會前日,齊王來臣的家中,曾用過一張手書,那字跡竟與殿下的金錯刀有□分相像,卻不知是何人作偽。殿下日後無事,可細細查訪,切莫叫宵小之徒鉆了空子。”定權只覺此事聽來隱隱有些耳熟,一時間卻沒能想的起來,只點頭道:“孤知道了,孟直請……”“保重”二字卻如何也說不出口,此話便只說了半截,再無下文。

定權垂首呆立了半晌,方舉手擊了擊掌,那獄官聞聲出來,親自幫定權圍上了麾衣。定權吩咐道:“走吧。”

那獄官直將定權送至轎旁,一旁侍從連忙打起簾子,定權方欲上轎,忽又駐足回首,問那獄官道:“閣下可知道我是誰?”那獄官笑道:“恕下官眼拙,並未看出大人台閣何處,還請大人示下。”定權略笑了笑,也不再言語,躬身上了轎去。

其時宮門早已下鑰,定權卻並未得皇帝允許,得以留宿宮外,此刻換過了衣服,也只得吩咐車駕,再折返回宮。一路上悄悄向外張望,見街市上依舊是熙熙攘攘,點點明燈隨風擺動,搖得人心裏一片暖意。晚歸的仕子,商販,婦孺,人人面上俱是一脈平和,已是過了亥時,他們的步履卻並不急促,想來也不過是因為家居佐近,無論幾時歸去,都有應門之人。定權倚著檐子的內壁,伸手撫了撫額頭,忽然間只是覺得毫無意趣。這普天之下,何以只有他一人,可以回宮,可以回府,卻獨獨不能歸家?他自然想起了阿寶,就是這樣一個晚上,不知她用什麽法子,一個孤身少女,竟然就尋到了許昌平的府上。聽說她出西苑時執了一張勘合,幾層侍衛居然都看作了自己的手書。當時並未細細詢問明白,姑且信過她鉤填摩畫一說。今夜聽張陸正這麽一提,卻忽覺事情遠沒有如此簡單。

他其實並不願疑心她的,他告訴自己其實是不願再疑心她的。他想起了當日的言語:“你只要安生當你的顧孺人,孤保你的平安。”思及此處,定權不由彎了彎嘴唇,冷冷一哂。

因是太子奉旨歸宮,宮門終究還是打開了,只是不免又請了聖旨記了档。定權問知皇帝已然睡下,倒是暗暗舒了口氣。且不論明日如何,至少今夜不必再多廢口舌了。

待回了延祚宮正殿的暖閣,一眾宮人忙上前來幫他更了衣。定權自己結系好中衣襟帶,吩咐道:“去瞧瞧顧孺人在做什麽。”那宮人去了片刻,回來回報道:“殿下,顧娘子已經歇下了。”定權上前兩步,翻身倒在了榻上,淡淡道:“那就去把她叫起來,告訴她不必妝飾,即刻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