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百歲有涯(第2/4頁)

長安將那信函細細收入懷內,道:“這個臣省得。”說著又另摸出了一個小小紙包,交與了阿寶。阿寶隔紙一撚,心中突的一跳,猛擡頭咬牙問道:“這是什麽東西?”長安笑道:“娘子放心,五殿下一向仁孝,怎敢起這大逆不道的念頭?這是殿下孝敬娘子的,請娘子日常服用。”說罷倒拈起妝台上的一點油金簪,道:“一次挑一個簪頭的量,用水送下便可。”阿寶狐疑擡首,道:“我並沒有病,這是什麽藥?”長安仍是帶著那抹溫吞笑意,慢條斯理道:“五殿下知道太子殿下如今寵愛娘子,只是怕長此以往,日後保不定娘子有身子不方便的時候,豈不礙事?服了這藥,便不必憂心了。”阿寶方明白過來趙王是怕自己將來懷娠異心,淡淡笑道:“王爺想得周全,妾先在此處謝過王爺的厚意。”說罷接下了那藥包,收入了妝奩內。長安躬身道:“娘子若是沒有別的吩咐,臣便先告退了。”阿寶隔了半日方點頭道:“你去吧。”長安走之前卻是下死勁又打量了她一眼,只見她右邊的蛾眉如蝴蝶的觸須一般,輕輕的揚了一下,然後靜了下來,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張波瀾不驚的臉龐就如同月下開出的一朵白色曇花。

定權果然如長安所言,此日並不在延祚宮內。王慎雖極力不解緣何太子年紀愈長,行事舉止比較起幼時來卻愈加古怪。卻終究拗不過他,只得趁定權向皇帝請旨,言明要回西府料理各項事宜的當口,打點好了刑部大獄上下一幹人等,又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只撿要緊話說,切莫逗留過久,若叫陛下發覺,便是大為不妥雲雲。定權也脾氣甚好,一一應承下來。午時回到西苑,也不來不及聽周午一通哭天搶地,從九天神佛謝到列祖列宗的啰嗦,先忙吩咐將先前派出去查探許昌平家世的那個侍臣又叫了出來,囑咐道:“你這就帶幾個人再去一趟嶽州。我讓周總管從西府的庫裏上支錢給你,多少不拘,但定要去將那人的一家上下尋找個妥當地方,好好安置起來。然後派個人回來報個信,你便不要回了,守在那裏好生照看住了他們,然後等著我的旨意,再做行事。”那侍臣答應了一聲,方欲轉身退出,便聞定權又問道:“站下,你想好此事要怎麽辦了麽?”那侍臣回道:“嶽州的郡守是將軍故舊,有了父母官幫手,此事卻又有何難?”定權搖頭道:“我就是要告訴你,此事萬萬不可驚動地方官。你們的行跡舉動,也萬萬不能傳到顧將軍的耳朵裏。倘若是辦壞了差事,你們也再不必回來見我了,聽明白了麽?”那侍臣細細琢磨了片刻,方答應道:“臣謹遵殿下令旨。”定權這才點了點頭,道:“辛苦你了,此事辦好,孤去跟兵部說,調你入禁軍,先從百戶做起吧。”那侍臣趕忙下拜道:“謝殿下!”定權揮手道:“你去安排好人手,把錢領到,今日便上路吧。”

眼看他出去,才又喚過了周午,未待他開口哭訴,便搶先道:“這幾日的事情,想必你們也聽說了。陛下的旨意,我即日便要移宮。良娣她們自然是要去的,她們的事情,你先整頓安排妥當。另有幾個平素有用的人,孤想著要把他們調入東宮衛,日後有了事,到底是故人用得安心。”說到此處,略一停頓,方望著窗外道:“至於你,原本便是宮裏出來的,孤會向陛下請旨,若陛下恩準,讓你接著做延祚宮的內侍總管,那自然是孤求之不得的事情。只是孤擔心,延祚宮上下都會換成陛下的人,留不留你,孤卻是做不了主了。若是如此,你也不必再攪和進來了,拿點養老錢,回家去吧。你跟了孤一場,別的什麽沒得到,總也得叫你有個善終。”

周午被這番話說得半晌沒了言語,許久方哭道:“臣本是百無一用之人,怎敢貪戀高位,只要能留在殿下身邊端茶送水,才算是臣的善終。”定權淡淡一笑,道:“你也並不是個糊塗人,怎麽盡說這些糊塗話。去吧,都去吧,孤歇息片刻,還要再去見一個糊塗人。”

王慎使人同刑部獄官招呼的時候,自然並未說明來人便是太子。然而一幹精明人等皆是心知肚明,是以此日戌時,當一頂檐子悄悄停在刑部大牢的後墻外,從轎上下來一個身披麾衣,頭罩風兜,卻是衣著尋常的年輕公子時,獄官的嘴上雖不說,行動舉止仍是恭謹到了十二分。小心翼翼引著他穿門過戶,待到真的進到牢獄深處,又生怕兩旁景象,獄中晦氣觸得他不快。幾次欲要開口,見他面色,皆又生生咽了回去。

行走半晌,方來到了關押張陸正的獄門前,定權側首低聲下令道:“把鎖打開。”那獄官遲疑道:“大人,沒有陛下的旨意,下官是絕不敢開門的。”張陸正聽見外面的言語,起身一看,卻頓時呆愣住了。定權向他輕輕點了點頭,又對那獄官道:“不開門也罷,那便煩請暫且回避,我有幾句話要單獨問人犯。”那獄官仍是搖頭道:“大人,此處卻沒有這樣的規矩。大人這並不是奉旨問案,依著哪條朝綱,也斷沒有能夠和犯官獨處的道理。也請大人體諒下官的難處,並非下官擅權多事,只是若是大人隨身夾帶了什麽違禁的物件,傳遞給了犯官,惹出差錯來,那下官的上司下屬,家人老小,都要受到牽累,便是大人自己,也脫不了幹系。”說罷向他深深一揖。定權望著這七品小吏,卻並沒有作怒,只道:“我真是只有幾句話,斷沒有旁的心思,更說不上連累一語,煩請千萬行個方便。”那獄官猶疑良久,方道:“若是大人執意如此,卻莫怪下官無禮。”定權微微一笑,一手拉開了頷下的衣帶,那件麾衣隨即跌落在地。定權展開了雙手,道:“請吧。”那獄官愣了片刻,低低答了一聲:“下官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