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我朱孔陽(第4/4頁)

定權含笑道:“王常侍,本宮並非是要講究穿戴,而是怕失了體統。我若有罪,陛下自會降旨。只是陛下既尚未下旨,本宮便還是太子,就這麽光頭赤足走到垂拱殿的正殿上去,只怕眾臣都恥於認我這個儲君,何遑陛下?還是勞煩這位使君去回稟一聲吧,就說本宮換過了衣服,不敢稍作耽擱,即刻便奉旨前往。”

王慎擡起頭來,方想再開口,忽見太子臉上的神情,並不似是在賭氣玩笑,忽而心中明了,思想了片刻,只得跺腳道:“請殿下稍待,臣這便叫人去取。”定權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偏過頭去看著窗外,雖則這宗正寺和垂拱殿隔得天遠,雖則早朝已經開始了近一個時辰,但是他還是聽見了沉沉朝鐘在耳畔響起。而他,從沒有一刻,覺得這聲音這般悅耳動聽。

垂拱殿內諸臣守著一語不發的皇帝,站得兩腿發木,終是等來了太子。在有司一聲“皇太子入殿”的提引下,眾人的目光皆毫不避忌的迎向了已逾月未見的儲君。太子從大殿正門緩緩步入,遠遊冠,朱明衣,手捧桓圭,腰束玉帶。一張清俊的面孔雖還有些蒼白,卻是波瀾不興,腳下的步履也是沉穩端方之極,仿佛他只是從延祚宮剛剛走出來,而之前不過是去聽了一席筵講,赴了一場宮宴。他們預計要看的一切都沒有看到,太子已經穿過了朝堂,走到墀下向皇帝俯身下拜。

就在以頭觸地的那一瞬間,身上的傷口因為大幅的牽動再次齊齊撕裂,但是無人看得見那層層錦緞掩蓋下的一身傷痕,無人知道太子的雙手在微微顫抖,他年輕的身體內正有鮮血慢慢湧出。就如同無人知道他曾經因為驚怕在暗夜裏痛哭失聲,因為寒冷在一個仆婢的袖管中暖過雙手。

然而這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他們看見了這一身錦繡公服。那犀簪上的鮮明紅纓正在他白皙的耳垂邊搖動,革帶鎏金的撻尾折耀起了點點微茫華彩,四色綬帶上所結的玉環隨著下拜的動作撞擊出清越響聲,而烏舄的鞋底不曾沾染半粒塵埃。如此的繁瑣,也如此的堂皇。朝堂無外乎是,天下無外乎是,你穿上了錦繡,便是王侯;戴起了枷鐐,便是罪囚。

定權朗聲報道:“臣蕭定權叩見陛下。”皇帝自他進殿伊始,便在默默的打量他,此刻見他端端正正,行禮已畢,也開口道:“平身吧。”

先王大道,聖人危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無上莊嚴,無上完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