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俞墨回了船艙,打手們分散背著手站在甲板上,黑衣已和夜色融合,一絲聲響也無,周圍只有那炷燃著火星的香燭和才一會功夫,掙紮就明顯降低了幅度的張得才,他吊在木板下,偏胖的身子脫力小幅度的掙紮,遠遠看著更像是抽搐。

全身的重量外加兩塊大石全靠手腕的繩子吊著,他堅持不了太久。

顧懷陵扭頭看向葉宴之,“你為什麽要他的命?”

河風太大,吹得葉宴之眼睛眯了眯,“劉向南說的那個張大少就是他。”

劉向南說的張大少?

顧懷陵很快回神,想起了那日躲在巷子裏聽到劉向南說的話,想起他說起“夫妻共伺一夫”,說的就是這個人?最開始沒有在意這個人,因為這件事沒有發生,一切都是劉向南的計劃。

可是當葉宴之說劉向南想把軟軟送上床的那個人近在咫尺時,陡然升起的憤怒卻迅速席卷了腦海,如果不是葉宴之拉著自己去了小巷,如果沒有聽到劉向南的那些話,如果按著原本想法把軟軟嫁給了林寒生。

現在這個吊在半空,滿臉恐懼難受的人,會把軟軟給毀了。

是憤怒,更多的是自責。

顧懷陵還沒從震驚憤怒中回神,葉宴之的聲音再度傳入耳內,或許是夜風太亮,原本清潤的聲色竟也沾上了肅殺。

“我要他死。”

雖然這輩子軟軟的死被阻止了,但上輩子這件事實實在在的發生了,不會讓他活在這個世界上。本來想著讓俞墨去查他的事,這種禽獸,手裏肯定很多臟東西,稍微查查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要他的命。

但俞墨沒有查。

不過他說的也對,不管查不查自己都要他的命,沒有必要浪費時間。

顧懷陵扭頭看向葉宴之,“他是什麽人,家裏做什麽的?”

“家裏就開了兩客棧,縣令是他叔叔。”說完就側頭看向了一邊,心裏想著這人死了的話要怎麽處理後續。

不會幹擾顧大哥的決定,但自己一定要他死。

縣令是他的叔叔?

顧懷陵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事不能做,他是土生土長的安漢人,雖素未謀面,但也知道縣令有多疼這個侄兒,如果張得才出了事,這個小縣城肯定會被攪的天翻地覆,會發生很多無法預料的事情。

腦子裏正想著怎麽說服葉宴之說服俞墨放人的時候,俞墨冷淡的四個字出現在了腦海。

【當斷則斷。】

當斷,則斷……

江風真的很大,大的顧懷陵眼睛都不能睜開,眯著眼去看吊在半空的張得才,他已經完全無力掙紮,剛才還驚恐的神情此時也換上了蒼白,偶爾大風吹過,他在半空中來回晃蕩,看起來十分的無害和脆弱。

可他是張得才,是縣令的侄兒。

對自己而言,他比劉向南危險萬分。

垂著頭,清潤的五官被夜風染上了涼意,喉間疼痛仍在,下顎微緊。

………………

俞墨斜斜倚在船艙口,手環胸,長腿隨意交折,懶洋洋的問。

“一炷香的時間到了,乖孩子們,想好了嗎?”

先前俞墨的那些吩咐沒有避開張得才,張得才也知道自己的生機在顧懷陵和葉宴之身上,手腕好似要斷掉了的劇痛仍在,但求生的欲/望讓張得才使勁扭頭看向顧懷陵葉宴之的方向,葉宴之並不理會,顧懷陵卻定定看著張得才。

夜色濃重,疼痛眩暈讓張得才根本看不清顧懷陵的臉,但他一直使勁往顧懷陵的方向看,把被揍的青腫的眼努力瞪大,如果不是嘴巴被封住,他一定會給顧懷陵許下天大的好處。

葉宴之率先開口,“我要他的命。”

俞墨並不意外,淡淡頷首,“打算怎麽處理後續?”

葉宴之搖頭,十分光棍,“不知道。”

“你來處理。”

俞墨扯了扯嘴角,呲道:“憑什麽?”

“憑你是我舅舅啊。”

葉宴之十分坦然的和俞墨對望,兩人目光對峙片刻,俞墨笑了,聲音也溫和了些,“總算有點成效,還不是太笨。”

“能走捷徑不走非要逞強繞彎路,那不叫清高,那叫白癡。”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這個傻侄兒,生在富貴之家,可能話本看多了,時不時冒出“英雄主義”,好好的大少爺不做,有事沒事總愛喬裝當貧寒子,一邊享受著葉家帶來的財富,一邊又有點憤世嫉俗,時不時的就要折騰一番。

嘖,假清高,就是閑的。

一句話長輩就能解決的事,非得要自己廢老大半天勁兒還不一定能解決的去折騰,那不叫有骨氣,那叫有神經病,有門路並不代表無能。

這一晚上的功夫總算出了點成效,俞墨心情也好了幾分,見顧懷陵還在看著張得才,也不覺得失望,問他,“你呢?”

顧懷陵回身,清瘦的身子在夜風中站的筆直,肩胛骨繃成了一條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