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第2/2頁)

又一夜,見妹妹憑欄望月,蕭觀音走至她的身邊相陪,妹妹倚在她肩畔望月許久,忽地輕輕問了一句,“姐姐,神都城中,有你思念的人嗎?”

……有嗎?

清風明月,夜闌無聲,一聲輕問後,女子一直沒有回答,只是眸光,不由自主地靜落在了庭中種植的那伽花上,尚不是花開時節,碧葉青翠,在風中輕輕搖曳,人心也似隨之,於風中輕輕曳顫,黑夜白日流轉、四時風花雪月,一日日的時光流逝中,心中對於情愛的迷思,漸釀成一味五味雜陳的情飲,每一日,在心中浮浮沉沉,不知最終落在心底中,將會是何滋味。

荏苒光陰逝,崇寧縣的生活平靜而安定,與這份平靜和安定相較,遠在千裏之外的神都城,以及整個天下,並不太平,三四載的光陰中,北雍與南雍之間,從邊境頻有摩擦,到真正戰火忽起,大軍侵境,一直想在有生之年,實現一統天下之願的雍王殿下,領兵親戰,欲與南雍霸主爭奪真正的天下之主,可最終,上天之意,卻並未傾斜至北雍,南雍北雍一場大戰下,各有勝負,最終仍是隔江而治,而雍王殿下原就舊疾積壓的身體,因此次親征,更受重創,雖與天爭時年余,仍是在大業二十一年,病體難支,命懸一線。

彌留之際,雍王殿下所見的最後一人,並非將繼承大業的世子,也非是相伴半生的妻子,而是一向十分疼愛的最小的兒子——九公子宇文淳,與九公子相見的最後內情,無人知曉,只是是夜一代梟雄因傷病逝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北雍,傳遍了天下,一個時代,也像隨之過去,揭開了新的一頁。

新的北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曾經的雍王世子,如今理所應當執掌大權的新任雍王身上,不過數月,大量朝臣奏請雍王殿下禪代皇室趙氏,道天命所歸、人君之像雲雲,雍王大權在手、多年來又善謀人心,距離北雍帝位,可說僅僅只剩一步之遙時,卻突遭刺殺,重傷昏迷,驟然間群龍無首、多方勢力明爭暗鬥的局面下,二公子迅速掌控住大局,壓制住宇文家的內鬥,與外部欲趁亂奪權的勢力,成為了實際意義上的北雍之主。

盡管眾人皆知,從前癡癡傻傻的宇文二公子,近年來腦子好了些、脾氣也更大了,在行軍作戰上算得上驍勇,在從前先任雍王殿下在世,派下公務時,也能做個七七八八,但,與曾經的世子殿下相比,二公子可謂是螢火之光,難奪日月之輝,誰人也未能想到,他能在形勢驟亂之時,迅速掌定住全局、維持北雍穩定,令外界幾方勢力聯手,曾處心積慮、謀劃數載,原欲以雍王之死、宇文家兄弟內鬥,而禍起蕭墻,推動北雍分裂的計劃,因他這一變數,徹底失敗。

雍王傷重昏迷期間,大權歸攏於長樂公的同時,刺殺起因漸漸查明,刺殺之人,為原禦史中丞遺孤,此一事,又牽扯到當年一樁舊案,當年,尚是少年的雍王世子,憑查此事,收服人心,人心難求,縱是後來暗查為冤,亦未為之平反,以毀自身聲名,使其父王、世人等對其能力質疑更甚,此一事隨刺殺翻出,諸多舊事,如流水般,接連不斷地被揭露在世人面前,重傷失權的雍王殿下,再失聲名,從前人人敬仰的世子殿下,不過數月功夫,便已在重傷昏迷中,一切盡失。

諸事平定,所謂的“昏迷”,也可以宣告終止了,忍等三四載的相思,早已侵蝕入骨,如今大權在握、北雍平定,只再做完這一件事,便可迎見他的觀音,多年來的明爭暗鬥,令宇文泓的心,混濁不堪,可一想到他的觀音,便心生光明,最後一夜,提酒去送大哥上路的宇文泓,難掩心中快意,而知活不過此夜的大哥,似已接受成王敗寇,看淡生死,緩執杯中之酒,在凝望清澄酒液須臾後,忽地一笑,“……我這一去,黃泉路上,也並不寂寞……”

他微擡首,看向宇文泓道:“當年你派人至崇寧縣,我又何嘗沒有,只是秘命不同,授意手下,她與我,同生共死,我既敗了,她也早已活不得,千裏之遙,你將她送得太遠,救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