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聲

雷雨之夜的差點被害之事,蕭觀音並未對父兄等人言明,畢竟,對方是雍王妃,他們蕭家,根本無法與之抗衡,與父兄母妹等人說了,也僅僅是讓她的家人,為她徒增擔憂而已。

選擇緘默的背後,她本人,除了憂心不安,也實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避在家中,自那夜之後,從雍王府回到蕭家,蕭觀音再未出門半步,期間,她有擔心雍王妃再派人來傳、而她無法推辭,幸而沒有,夏去秋來,再至冬日,雍王府那邊無半點動靜,除了九弟與升平公主,有時會來蕭家找她,其他王府中人,好像真就忘了她這個人,不僅雍王妃與雍王爺從未召她回府,令她不知該如何面對的世子殿下,也未再打擾過她。

蕭觀音一人在家中,清清靜靜且暗暗不安地度至冬日時,母親忽地纏綿病榻不起。母親身體不大好,每年至嚴寒時日,舊疾會稍微嚴重一些,這是每年皆有之事,但從沒有哪一年,像今年冬天這麽嚴重,臥榻難起,終日神思昏沉,令全家上下為此揪心不已,弟弟迦葉,也因心憂母親,早從伽藍寺,回到家裏。

弟弟迦葉回家一事,府內上下,因怕母親知後動怒,會使病情越發嚴重,自然全都守口如瓶,瞞著母親,迦葉在母親意識清醒時,也從不露面,只敢在母親睡著後,才去看望,盡管這些年裏,母親因心中恨怨,待迦葉十分嚴冷,可迦葉並不為此怨恨母親,他一直深愛著母親,眷戀著母親昔日待他的脈脈慈情。

一夜,她與迦葉陪侍在母親房中,母親意識不清地睡去,夢中喃喃喚出她孩子們的名字,一聲聲道“羅什”、“觀音”、“妙蓮”,在靜默片刻後,又輕輕地喚了一聲“迦葉”,守在榻邊的弟弟,聞聲登時身子一震,眸光幽沉地凝望榻上的母親許久,雙眸漸漸潤濕。

在為母親看病的許大夫說,若長此以往,母親病情都無起色,或會有性命之憂後,迦葉來到母親從前禮佛的佛堂,日夜跪祈,願折己壽,以換母親病愈,其他家人,雖未如迦葉這般做,但心中,莫不都做如此想,許大夫醫術精湛,之前母親因她涉嫌刺殺一事,頭疾復發難忍時,是許大夫助母親解除病痛,如今許大夫對母親的病情有如此推斷,在闔家上下聽來,可謂是錐心之語,令人憂急如焚。

闔府上下,正為母親病情,終日愁雲籠罩時,一日清晨,王府忽有人來,蕭觀音起先以為,是雍王妃復又遣人傳她回雍王府,為此忐忑不安地隨父兄等人,同至正廳前時,卻聽來人說他帶來了雍王殿下的王諭,道從此以後,她與宇文泓,不再是夫妻。

事出突然,蕭觀音聽驚在當場,蕭道宣等人亦是,在僵愣片刻後,以蕭道宣為首,怔問傳話之人,雍王殿下為何忽然會有這樣一道王諭?

傳話之人道,王意難揣,只是雍王殿下說了,此乃和離,並非休妻,蕭大小姐並非因七出之事,不再是宇文家婦,而是因二公子心智有缺,性情憨直,與容德甚美的蕭大小姐並不匹配,這樁婚事,並非良緣,而二公子與蕭大小姐俱還年輕,不應再錯下去虛耗年華,和離之後,蕭大小姐婚嫁自由,無需受拘於曾經的宇文家婦身份,盡可再覓良緣。

依雍王殿下素日的決斷性情,這樣一件和離之事,可說是處理地十分客氣了,但,這般突然又這般客氣,更是叫人一頭霧水,盡管這事,對愛護蕭觀音的蕭家人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對此事,最先展露笑顏的,是蕭妙蓮,近日,她因母親的病情,日日愁眉不展,心情壞得不得了,沒想到,老天開眼,突然來了這樣一件大喜事,姐姐自此可擺脫那個又傻又醜的長樂公,恢復自由之身,真是天大的好事一件!

於是,滿心歡喜的蕭妙蓮,在雍王府傳話之人一走,就迫不及待握住姐姐雙手,含笑向她道喜。

……是喜嗎?

驚怔的蕭觀音,猶被這突然的和離消息,震得回不過神來,心中甚是迷茫不解。

……對這突如其來的和離,她應該……歡喜嗎?

……當初,這樁婚事突然降臨蕭家時,她心底是極為排斥此事的,原本無心風月、只想清靜一生的她,為了全家上下的安危,生生違逆了自己的本心,嫁入了雍王府,成為了長樂公宇文泓的妻子,在嫁人的那一日,她心境極其低沉,是有記憶以來,從未有過的低沉,當時的她,以扇障面,坐在家中正堂後的幕帳裏,聽外頭亂亂哄哄,宛若有人在打砸搶,伴隨著桌椅倒地、花瓶碎裂、人聲尖叫等種種混亂之音,父兄驚怒無奈的急呼,聽起來是那樣令人揪心……

……她在幕帳中,緊攥著團扇扇柄,聽出造成這一切的,正是將與她成親的丈夫,在這之前,她已有聽說過她的丈夫宇文泓,是何心智性情,聽說過他之前的種種“光輝事跡”,有擬想過她嫁他為妻後,生活會如何天翻地覆,如何陷入種種不堪艱難,但沒想到,尚未正式邁入婚姻,在成親之禮上,就已是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