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

對於宇文二公子將赴邊疆一事,世人仍只以為,心智有如小兒的長樂公,玩心太重,已不滿足拘束在神都附近,想到外面走走看看玩玩,故有此行,而二公子的生父生母雍王夫婦,一個對這傻兒子完全不管,態度好似是他愛去哪裏去哪裏,不在眼前還省心,一個雖是慈母之心殷切,再三勸攔,但也禁不住兒子苦求,雍王妃本就最是疼愛這位二公子,哪有不依兒子的道理,在宇文二公子的再三懇求下,終是允了二公子的赴邊之行。

此事已是板上釘釘,在隨軍離開神都城前,宇文二公子將他那位仙姿玉貌的美嬌娘,送回了安善坊蕭家,原本依當世世俗,丈夫出門,妻子仍應留在婆家、盡心侍奉公婆才是,這樣直接將妻子送回娘家,只有妻子犯了七出,抑或夫妻感情不睦至極,才會如此,但宇文二公子明顯不是正常人,也不會依正常世俗做事,做出這樣的事來,雖在世人意料之外,但的的確確,也在宇文二公子的“情理之中”。

離別前的夜晚,宇文二公子與他的娘子,歇在蕭家的青蓮居,是夜室外落雨不停,擾人清眠,而榻上二人也無需被擾,他們在這離別前夜,本就因心思郁結,輾轉難眠。

宇文泓摟著妻子的手,一直沒有松開,他一手緊攬著她的纖腰,令她依貼在他身前,一手輕撫她柔滑的鬢發,一下又一下,心中愁緒,非但無法因此時的親近,排遣半分,反還隨著離別之時愈近,而愈來愈密,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何為“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每一道絲結,都繞系著蕭觀音,繞系著他心愛的娘子,因愛而有憂,生平從未這般愛戀一人的他,也從未這般擔心一人,他擔心他離開之後,雍王府內有人欺她辱她,遂在走前,將她送離那狼窩虎穴,送回愛她護她的家人這裏,雍王府是北境最大的漩渦,表面的風平浪靜下,各方勢力角逐,不知藏有多少危險,他不能讓她再陷入類似去年冬日的刺殺險事裏,那件詭異的刺殺之事撲朔迷離,好像真相藏得極深,又好像別有勢力插手,故意將此事攪得讓人看不分明,至今仍未有個結果,實在叫人心憂,他不能留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長樂苑,他在,長樂苑太平無事,他不在,長樂苑四周俱是危險,尤其他那個風流好色的大哥,就住在長樂苑隔壁的雲蔚苑,離她那麽近,單想一想,就叫他提心吊膽、憂心忡忡。

若有可能,真想將她一並帶走,與她時時相伴、日夜不離,但卻不能,因他所去的,是比雍王府更加危險的戰場,且,不管此時有多不舍與擔心,他都必須得去,為了他的未來,與她一起的未來。

雨聲淅淅瀝瀝,像是落在宇文泓的心尖上,他緊摟著懷中女子,無聲憂想許久,輕吻了吻她的發絲,溫聲囑咐道:“我走之後,你就一直待在你家這裏,不要再回王府住了,不管府裏有何事、何人來請,你都不要回去,借病推脫就是。”

相較雍王府,蕭觀音自然更願住在家裏,從前她身為人婦,需得隨夫長居王府長樂苑,如今她的夫君將與她久離,在走之前,將她送回娘家長住,這樣的安排,她是欣然接受的,只是不解,夫君為何要這樣講,言中竟似要她與夫家雍王府,完全切割似的。

她在他懷中,不解地問了一句,宇文泓作為一個心智癡傻之人,一時無法對他的娘子講明,只能將事情往預感上扯,對蕭觀音道:“因為宇文泓有預感,只要蕭觀音安安心心地待在蕭家,宇文泓在戰場上就能平平安安的。”

他微低身子,幾是與她貼面相望,低沉的嗓音中隱有懇求,“答應我,好嗎?”

蕭觀音看宇文泓眸光之認真,是平日所少見的,在他的注視下,輕點了點頭,宇文泓見她點頭,眸中浮起笑意,笑吻了下她的臉頰道:“好娘子。”

這樣的吻頰,蕭觀音因日常防不勝防,早已不防,宇文泓目望著他的好娘子,心裏真是有千言萬語湧溢、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可在這即將離別的時候,卻又似因心境低沉,唇僵舌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心潮無聲暗湧許久,輕握住蕭觀音的手,令她撫上他的臉頰,聲音低低地道:“整治了這許久,好不容易好了一點了,不知道這次去往邊疆,風吹日曬的,會不會叫先前的努力,功虧一簣……”

不僅僅是風吹日曬,戰場上,刀劍無眼,劃到臉上,只留疤不取命,已是幸事,怕嚇著娘子的宇文泓,沒將後面這種可能,講與蕭觀音聽,只是定定望著她問道:“要是我回來時,變得比之前還不好看,你會嫌棄我嗎?”

蕭觀音想他一個赴邊的人,不擔心身體安危,反擔心一張臉蛋,不由輕笑,並輕搖了搖頭,柔聲對她的夫君道:“變成什麽樣,都是宇文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