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熟

蕭觀音怕了那令人心慌意亂又難以呼吸的感覺,偏頭避開道:“別鬧了,你明天要早起,早些睡吧。”

宇文泓此刻方真正知曉何為“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熟練地輕吻了下蕭觀音的臉頰,以做安撫,再朝那柔軟芳香的櫻唇,試著靠去,並輕輕道:“這次我注意一些,不會叫你難受的。”

他說著忍不住彎起唇角,“都說一回生兩回熟嘛。”

可他身下的女子蕭觀音,並不想“熟”,仍是試著避開,卻因宇文泓握她雙肩的手,輕而有力,被控身下的她,避無可避,感覺自己都要落入宇文泓疾雨般的吻網裏了,只能幹脆擡起雙手,捂在自己的整張臉,在掌下悶聲道:“不要玩了,夜深了,快歇息吧……”

她話未說完,她的夫君忽地微低身子,如同那次秋末雨夜時,第一次感受到那份不同尋常,盡管這一次依然沒有真正去看,但蕭觀音掌下的一張臉,還是再一次細細密密地燎竄起火星,沒一會兒,就全紅透了。

“怎麽辦呢”,既雙手遮面,年輕男子便輕輕啄吻她的指尖,並聲音低低道,“宇文泓又難受了……”

掌下的蕭觀音,感覺自己一張臉,都快著火燒起來了,咬唇片刻,悶悶的嗓音,隱似帶著氣,“蕭觀音也難受……”

“哪裏難受?”宇文泓的嗓音,則似帶著笑音,“宇文泓幫你……”

他說著欲如上次那般,去解蕭觀音寢衣,但手剛搭上衣裳系帶,即見緊捂著自己臉的女子,忽地放下了雙手,雙頰暈紅地咬唇看他,神色是他之前從未見過的,像是有點氣鼓鼓的。

……生氣了?

自去年春日成親相識,宇文泓還未見蕭觀音生氣過,不僅僅是對旁人,對他這個三天兩頭做蠢事、看著即叫人生厭的丈夫,也沒有過,縱是他由著大鵝毀了她不少那伽花、甚至對她說出“不好”“不喜歡”“把你休了”之類的過分言辭,她也沒有生過他氣,這樣在她臉上看到類似生氣的神情,還是相識以來第一次。

第一次見蕭觀音生氣的宇文泓,真是慌急了,他的心陡然一沉,手忙腳亂地離了蕭觀音身子,坐在一旁,小心覷看著她的神色,胡亂解釋道:“……我……我只是因為要走了,心裏太舍不得你了……所以……所以……”

他慌不擇言地“所以”了一通,看蕭觀音仍是咬唇不語,漸漸地消了音,心情復雜地凝望著他的娘子。

無言的沉寂中,宇文泓心裏,既有些後悔今夜忘情、惹蕭觀音生氣,又為時間已過去這麽久,蕭觀音仍沒有真正接受宇文泓妻子的身份,以她那樣的好脾氣,竟會為與他的親近,排斥到會動怒的地步,而不由心中難受不甘,他坐在一旁,望著他心愛的女子,極力將那些不該上湧的陰暗心思,強壓下去,心亂如麻地啞聲對她道:“觀音,你不要生氣了……不要不說話……不要……不理我……”

其實不說話的蕭觀音,此刻心裏,也真是亂得很,她是有點在生氣,她也感覺到自己是有點生氣,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氣什麽,躺在那裏想來想去,到最後,竟發現自己,好像是在跟她自己生氣。

……生氣自己做不到心如止水?生氣明明早不是第一次了,卻還是會心慌意亂?生氣一顆心噗通亂跳,根本不聽她的?生氣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生氣心裏湧溢出有生以來第一次不了解她自己的惶恐?生氣自己竟會莫名其妙地生氣?……

躺著榻上的蕭觀音,越想越是心亂,她微微側首,看宇文泓蹲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感覺莫名生氣的自己,是在遷怒他人,她蕭觀音……竟會……遷怒他人……

“……我……”

緩緩坐起身來的蕭觀音,因心中糾結,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慢慢道出一個“我”字後,便止住了聲音。

她雖只輕輕說了一個字,但聽在宇文泓耳中,已如梵音了,他見蕭觀音終於肯同他說話了,心內一松的同時,仍是小心,小心地望著他的娘子道:“不生氣了……不生宇文泓的氣了,是不是?”

其實本就生氣生得糊裏糊塗的,到這會兒都沒在心裏想明白,蕭觀音聞問輕搖了搖頭,而宇文泓見狀暗松了口氣,下意識想將蕭觀音攏入懷中,但擡起手臂時,又怕她忽然又惱,僵在半空片刻後,才試著輕輕攬上蕭觀音的肩背,看她並沒有排斥避開,方將另一條手臂也搭上,慢慢將她攏在懷中,並輕道:“不生氣好,生氣對身體不好的,蕭觀音生氣,宇文泓心裏好難過的……”

絮絮低語的宇文泓,因方才心情復雜、惶恐不安,之前都忘記了自己身體的難受,但被他攏入懷中的蕭觀音,剛與他靠近了些,即真切感覺到了,她默默後退了些,眸光一掠而過,訥訥低道:“……還……還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