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雖然長樂公夫人涉嫌刺殺雍王殿下,傳聞正被囚牢中受刑拷問,但其母家蕭氏一門,暫未受到牽連,不僅蕭道宣、蕭羅什父子,官職暫未有變動,蕭氏一家人也未被軟禁府中,仍可自由如常。

但,雖可行動自由如常,人人身心,皆飽受煎熬,自知蕭觀音出事,蕭家上下心憂如焚,急議如何為其洗冤、將其救出,就連孕中的裴明姝,都想著去往王府向姑姑求情,只眾人最終,都為蕭羅什攔住,蕭羅什同樣為妹妹急憂不已,但他深信一人,深信雍王世子殿下,世子殿下秘密派人傳話來說,蕭家此時需得穩住,不宜有所動作,又道他定會盡快救出他的妹妹,讓蕭家等待數日,切勿因急躁生事,令所謂刺殺一事,更加復雜難解。

得世子一諾,蕭家忍等數日,心中急憂越發狂亂,如火灼心,身為人母的蕭夫人衛紫蘭,早在初知愛女出事時,即因驚憂過度引發舊疾,三日憂懼驚惶下來,從前用藥即會很快緩解的頭痛,不僅藥石無靈,反因時時刻刻擔心女兒在獄中受苦,愈發劇烈難忍,但,縱是如此,衛紫蘭又如何能安心臥榻養病,又一次從女兒受苦的噩夢中,驚醒過來的她,再難忍等,下榻從一塵封多年的密匣中,取出一道匕首袖起,即忍痛推門而出。

……既如此銜恨報復,那她拿命償了就是,用她的命,換回她女兒的命,還有她的孩子們、蕭家往後的安寧,她一人拿命換了就是!

上次求見不得,這一次,或也會被直接阻攔,心生死志的衛紫蘭,欲通過妹妹綠萼,見到那人,在家人的勸攔下,仍抱著病軀往外走時,長子羅什,忽地滿面含笑地快跑了過來,高聲宣布喜訊,“無事了!無事了,母親!妹妹被放出來了!!”

暮光靄靄,浮在昨日落了一夜的滿園白雪上,亦灑落在那一動不動、定站在庭園旁的男子肩頭,冬日暮陽,冷寒無溫,侍立那年輕男子身後不遠的侍從,都忍不住悄悄抓緊了袖角,不叫暮時冷風灌入,但前方負手靜立許久的年輕主子,卻似感覺不到寒意,仍是如磐石定立在風口處,像是已不知這人間寒暖,只是一副軀體僵站前方不遠,心神飄搖,早已脫離。

混著雪意的冬暮冷風,撲面而來,如刀子般,刮得人臉生疼,但再疼,又怎及他心中憂切半分,自將秘密部署安排下去後,宇文泓已等待近一夜一日,這一夜一日,他未曾闔眼一時半刻,時時都在等聽蕭觀音的消息,但,為何蕭觀音還沒有歸來?是他計劃有失,大哥懷疑“線索”來源,不肯順此追查?還是父王的心思,並不似他所揣摩,不肯相信大哥所查結果,仍在懷疑蕭觀音,不許放人……?

在決定使此“障眼法”前,他仔細琢磨過每個環節,並細細揣摩過大哥與父王的心思,確定此事一舉多得,既可救蕭觀音,又順大哥、父王心意,應無萬一,但,等了這麽久仍不見蕭觀音歸來,宇文泓不由開始懷疑,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裏算錯了,是不是何處出了意外,應該如何補救,如此越想越亂,腦子漸漸無法清晰思考,而強抑在心底的懼怕,無法自控地狂湧至心頭,令他如溺水之人,幾難呼吸時,忽聽有急快腳步聲,匆匆跑近,是承安欣喜地奔近前來,高聲呼道:“公子,夫人回來了!夫人回來了!!”

宇文泓如聞仙音,心中一震後狂喜緊跟著湧上,忙向長樂苑大門處跑去,並翹首踮望,見蕭觀音已走至苑外附近的梅林了,心內喜不自勝,步伐飛快地跑入林中,要迎上前去時,又見蕭觀音身邊陪走著大哥,登時腳步一頓,放緩了些,克制著心中的激動,行速如常地走近前時,又見蕭觀音聞聲擡眸朝他看來,忽地想起那天夜裏,他對她說過的那些狗話,腳步一下子緩僵在了原地,像深陷在爛泥坑裏,拔不出來了。

“這麽冷的天,怎麽不多穿一些?”

先說話的,是走近前來的蕭觀音,她的腕臂處,挽搭著那夜宇文泓披在他身上的衣裳,見身前的宇文泓穿得單薄,便將這件衣裳,重又披在了他的肩頭。

宇文泓雙眸一瞬不瞬地盯望著蕭觀音,看她雙手和面容似都沒有傷痕,但說話的聲音,有些沙低,人也像是瘦了些,面色不好,沒什麽血色,不知這幾日受了多少驚嚇苦楚,心中揪疼,囁嚅著唇道:“……他們說,你做錯事被關了起來,那地方冷不冷,有沒有飯吃,有沒有……有沒有人打你……”

蕭觀音輕輕搖頭,“我沒有事的,只是在別的地方,單獨住了幾日而已,那地方不冷,有人送飯,也並沒有人苛待我”,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宇文清,再安慰宇文泓道,“大哥已幫我洗清冤屈,我不會再回去那裏了,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