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嫁(第2/2頁)

終還是又一次緘默無言,蕭道宣背過身去,一步步沉默地離開了妻子獨居的寢房,房內榻上,衛紫蘭緩慢手撫著佛珠,聽著丈夫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一聲聲越發輕了,直至房門從外闔上,再無聲息。

……不必說,她早知道,她都知道的……只是因她之故,蕭家這些年,或都被人盯著,這樣一件厲害之事,更要藏深,不能叫人覺出破綻,從前,她也有想,是否是自己太過謹慎,畢竟前塵舊事,已過去許多年,但當觀音的婚事落下時,當她放下自尊去請求退婚卻見不到那人時,她知這不是她的錯覺,擔憂多年的報復來了,落在了她心愛的女兒身上……

想及大女兒觀音,衛紫蘭的心,又覺絞痛起來,她握緊了手中佛珠,又一次深深懊悔,悔恨少女時因一時天真慈念,曾與噬人的惡狼,有所牽扯。

……“我救了你,你以後就不許再殺人!”

——“你今日救我,我|日後定會攪得天下血流成河”,少年處境狼狽,渾身血汙,眼睛卻仍像狼一樣孤桀,在黑夜裏,幽亮地盯望著她,“這樣,你還救嗎?”

她還是因一時慈念救了,將他藏在佛像之後,一番牽扯之後,她抽身而退,他留下一句“終有一日,你會後悔”,她當時心想永生不悔,可到現在,悔恨蝕心,不為自己,而為累及女兒,累及妹妹,累及這天下許多人,縱是她終日禮佛,又如何消得一身罪孽,如何叫時光倒流,唯有悔之晚矣。

“母親對不住你。”

離家那一日,蕭觀音在單獨向母親辭行時,聽母親忽然這樣說,驚怔不解,“母親何出此言?”

母親的眸光盈滿愧疚,“母親許了你可以終身不嫁的,可沒能做到,還讓你,不得不嫁給了那樣一個人……”

“其實夫君他,雖然和尋常人不太一樣,但為人甚是有趣,平日裏也不拘束幹涉女兒什麽”,蕭觀音道,“我並不覺得這是一樁壞婚事,母親不要這樣想。”

母親凝望著她不語,良久後又道:“……我記得,他有一個九弟?”

“是,單名一個‘淳’字,雖是庶出,且生母病逝多年,但父王很是疼愛他”,蕭觀音疑惑地問母親道,“母親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母親微垂了目光,“……沒什麽”,她輕輕撫摩著她的手,像是有滿腹的話要對她說,但最後,也沒再多說什麽,只是目送她又一次離開家裏,登上了返回雍王府的馬車。

車簾落下,蕭觀音人剛在車內坐穩,就見她的夫君,袖手朝她靠來,唇際噙著笑意問:“我哪裏有趣?”

原是聽墻角將她與母親的話聽去了,蕭觀音微訝地看了宇文泓一眼,低笑著道:“說話有趣,做事也有趣。”

“還有呢?”她的夫君追著問。

蕭觀音笑望著他問:“現在這樣追著問,也很有趣。”

宇文泓抱臂點點頭,略靜了靜,又望著蕭觀音,微壓低聲音問道:“身體有趣嗎?”

蕭觀音想他這麽大個頭,說話做事童言童行,被夏日烈陽曬得微黑的俊健身材,配一顆稚子之心,活像一尊金剛娃娃,含笑輕點了點頭。

這尊金剛娃娃,見狀唇際笑意更深,不再追問什麽,只是笑意一直若有若無地縈在唇角,蕭觀音見他這樣,不知為何,心裏也覺得很輕松的樣子,自仲春成婚時的忐忑局促不安,到現在夏末,和她的夫君宇文泓相處,已是一件自在之事。

她的夫君“金剛娃娃”,在時節入秋後,因一場接一場的連綿秋雨,減少外出,漸漸開始“褪色”時,雍王府內出了一件事,世子殿下“病愈”後不久,雍王殿下的侍妾柳姬,不慎落水溺亡。

這事叫她暗暗心驚,但府中諸人,似都視之為小事,她因此心神恍惚時,她的夫君問明緣由後,大大咧咧對她道:“無妨,沒有大水能沖進長樂苑來淹人”,頓了頓又似心緒忽轉,“……若有一日真沖進來,你就改嫁吧。”

前面一句還很有他平日說話風格,後一句,蕭觀音就不知宇文泓怎麽忽然就說到“改嫁”上了,一時懵懵問道:“……我嫁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