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顫(第2/3頁)

蕭觀音含笑應下,“好啊”,又讓侍女端捧新汲的井水來,邊將那幾顆杏子置入盆中洗湃,邊頗有興致地,問宇文泓,阿秀一家近況。

宇文清在旁聽了會兒他們夫妻一問一答,忽然感到自己在此,似是有兩分多余,他看蕭觀音面對他這二弟,神色間總是從無半分隱忍的不耐,莫說似她這般姿容,便是尋常女子,嫁與二弟這樣的夫君,心中都難免郁氣難平,可她沒有,似對這樣的夫君,沒有什麽郁氣不滿。

就似她的樂聲,清和澹靜,真似仙音琳瑯,沒有絲毫凡俗之氣,宇文清在旁靜聽他二人說話一陣,開口問道:“之前我過來時,聽到弟妹在室內彈箜篌,聽曲調,好像是南雍青夫人的《相思引》,可前半闕我聽得耳熟,後面卻從沒聽過,可是那失傳的下半闕,正為弟妹所得?”

蕭觀音大感不好意思道:“後面是我自己試續的曲調,叫大哥見笑了,我樂藝平平,遠不敢和青夫人相提並論。”

宇文清卻道:“弟妹過謙了,箜篌為仙音,我所聽過的箜篌樂裏,還沒有人彈得似弟妹這般仙氣飄渺”,又問,“那曲《相思引》,弟妹可有記下續闕樂譜,能否容清一觀?”

蕭觀音聽聞世子殿下精通樂理,尤擅撫琴,見他肯指點,自然是好,讓阿措將那樂譜拿來,當下,便與宇文清對著這張續譜,討論起樂曲曲調,而“沒有文化”的宇文二公子,插不上半句話,只能在旁拿起一只洗好的杏子,默默地嚼吃著。

蕭觀音從前只是聽說宇文清擅樂,與他一番討論下來,發現宇文清確實名不虛傳,心中敬服,真心贊了幾句,宇文清含笑聽著身前女子的贊語,心裏浮想起的,卻是從前日夜苦練樂藝的場景,他是世子,不管天資如何,什麽都要努力做到極好。

哪怕最後所得相同,與勤學苦練相比,世人總是更愛天賦異稟,他也只能處處天賦異稟,宇文清望著蕭觀音眸中的敬贊之意,忽地發覺,他很享受她這般看他,享受她認為他是完美無瑕的天資聰穎之人,哪怕旁人見他時,大都也是這樣的眼神,可獨她這樣看他,他心裏,似是稍微有些不一樣的,如何不一樣,他一時也不明白,只是如常謙了幾句,笑對蕭觀音道:

“‘樂’是君子六藝之一,家中兄弟皆按所好,多少學了一點,如四弟,會吹笛,九弟,在習羯鼓,從前母妃過壽時,我們這些兄弟,還曾合奏過《壽比南山曲》,同為母妃慶壽。”

蕭觀音聽宇文清這樣說,又想自己平日從未見宇文泓擺弄過樂器,不由好奇問道:“當時夫君,也一同獻樂祝壽了嗎?”

宇文清點頭,笑看正在吃杏的宇文泓一眼,對蕭觀音道:“當時二弟的鑼,敲得是真響。”

宇文泓一口牙磕在杏核上,不動聲色地忍著牙痛,將杏肉慢慢咽了下去,另抓起一只新杏,對宇文清道: “大哥,你也吃一個吧,阿秀家的杏子好甜,比府裏的甜多了!”

宇文清搖頭,“既是旁人特意送給弟妹的,我就不用了”,又朝盆內看了一眼,笑對宇文泓道,“你也少吃些,再吃就要沒了。”

叨擾多時的他,起身告辭,在走出苑室,離開長樂苑的路上,心中漫漫回想苑內之事,想及二弟提到的阿秀那家人時,默思片刻,還是動了讓屬下去查查這家人的心思。

……也並非是憑二弟與蕭觀音三言兩語,就覺這家人有何異常,只是事涉二弟,他總習慣謹慎一些,既然二弟一而再地往這戶人家跑,順手讓手下人查查那家人,也並不是什麽棘手難事,順便查查,以防萬一,防止他宇文清,哪天栽在某個看來不起眼的細枝末節處,總是處處留心得好……

那只沒送出的杏子,終究還是到了宇文泓口中,他邊食不知味地嚼著杏肉,邊望著大哥身影遠去,暗想按他這大哥謹慎到沒事都要找點事排查的謹慎性情,應該要對常春家查一查了。

……查去吧,等著他查出雷來……還有他將行的治貪之事,固然是順父王之意,可也將替父王頂雷,以尚書令為首的一眾舊臣,就算被他大哥的雷霆舉措,剮下全部身家來,也會因舊日功勛,留得性命……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些人俱會等著他大哥有一日行差踏錯,屆時墻倒眾推,登有多高,跌有多重,留待他大哥與這幫勛貴腐臣兩敗俱傷,方是他走向明面之時,一步一步,他慢慢等著,也有的是耐心……

宇文泓在時事上、在面對世上其他人時,是一副腦子,但在面對蕭觀音,涉及到有關他娘子的事時,便使的是另一副了,他看蕭觀音遞了只杏子遞他,立刻動用起另一副腦子來,望了眼空空如也的水盆道:“這是最後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