饞他

沒有得到預想中的樂子,宇文泓心裏面,好像不由有點悶悶的,他僵坐半晌,見蕭觀音在室內走來走去、眸光掃來掃去,不知對看過來多少次,面上澹靜的神色,始終都是平澄無波的模樣,白皙無瑕的雙頰,在燈光下瑩澤如羊脂美玉,其上半絲浮紅也無,似真視他宇文泓如無物,對他的身體,激不起半點心瀾。

也不知為何,只是這樣一想,心中的滯悶感好像更重了,宇文泓看蕭觀音走坐在那架紫檀螺鈿箜篌旁,與那個不會說話的侍女阿措,邊彈箜篌邊整理樂譜,一個人在另一邊孤孤獨獨地坐看許久,終是站起身來,踱步走了過去。

在走近她身旁的短短十數步中,鬼使神差地,他如因暑夜之熱,將本就半敞的衣裳,振得更敞了些。

跪坐在箜篌旁的蕭觀音,正手撥樂弦,試續斷闕,由阿措在旁提筆記下,她們一主一仆二人,正沉浸在清亮動人的箜篌樂聲中時,見宇文泓走了過來,半敞著寢衣,大大咧咧地在一旁盤腿坐下。

“在做什麽?”來人宇文泓,明知故問道。

蕭觀音不知她夫君的腦袋瓜子裏,一天到晚都裝著什麽“奇思妙想”,一邊揉彈著樂弦,一邊如實答道:“在試續斷曲。”

她告訴宇文泓,“青夫人所譜《相思引》一曲,世間只傳半闕,我在試著同阿措一起,接續下闋。”

宇文泓本就不懂箜篌,兼之心中有事,哪裏會認真聽蕭觀音在說什麽,只是“哦哦”地含混應著,不動聲色地,朝蕭觀音靠近了些。

然,靠近亦無用,他的蕭娘子眼中只有樂弦,心中只有樂曲,偶爾擡首,也是與那個侍女阿措,眸光相接,商議樂調,哪裏會舍半個眼神予他。

宇文泓原先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現下過來了,硬挨坐在一邊,卻也仍似是一個人,他這廂半敞著衣服呆坐半晌,那廂窗外夜色愈發黑雲烏濃,瞧著是快要下雨了,狂風愈烈,將暑夜悶熱一掃而空,穿吹得室內簾幕紛飛如卷,案上樂譜書頁等物,都跟風嘩嘩作響,就連架上的美人觚,都因風有點搖搖顫顫,他們所居的這間苑室,在鋪天蓋地的冷風呼嘯中,直似夜行大海的一葉小舟,即將面臨怒濤翻湧、暴雨傾盆。

原先燥熾的夏夜溫度,在一陣猛過一陣的狂風卷吹下,沒多久,就涼降下來了,而苑室之內,因設有冰甕,本就並不悶熱,這下穿窗冷風陣陣,更令人隱覺沁涼入骨,愛護小姐身體的阿措,擔心蕭觀音因風受涼,站起身來,一一關闔長窗,蕭觀音因此暫停了樂事,得空看向身邊的宇文泓,注意到半晌默不作聲的他,在變涼的室溫下,仍是大大咧咧地敞著衣裳,關心問道:“你不冷嗎?”

等了半天,就等來了這四個字的宇文泓,默了默道:“……不冷。”

他對望著蕭觀音澄若秋水、不含半分羞饞之意的雙眸,抓起她擱放幾上的團扇,一通狂扇,直令身前敞開的輕薄蟬紗寢衣,如兩只蝶翼,因風狂舞,泄得春|光陣陣,聲音響亮道:“我一點都不冷,還熱得慌呢。”

關窗走回的阿措,靜默無聲地望了抓扇亂搖的長樂公一眼,繼續坐在案前,手握毛筆,預備為小姐記下續譜,蕭觀音輕碰了碰宇文泓的手背,感覺確實沒有半分涼意,不知這是因宇文泓心火之故的她,見夫君的確不冷,便由著他繼續敞衣扇風,而她自己,則繼續轉看向阿措,與她一起,試彈箜篌,續譜《相思引》。

沒了觀眾,一通狂搖的團扇,如霜打茄子,慢慢地蔫了勢頭,宇文泓在旁又默坐了一陣兒,見蕭觀音真就半點也不關心他,心裏絮絮麻麻的,也不知是什麽滋味,由著這滋味,一絲絲地往上湧到嘴邊,也不知要說什麽,最後幹巴巴地問出四個字道:“你不困嗎?”

“才剛亥初呢,我不困”,正彈箜篌的蕭觀音,聞聲看了宇文泓一眼,忽然反應過來,“你困了是嗎?我在這兒彈箜篌,聲音打擾到你了是嗎?”

以為宇文泓一直守坐在她身邊,是因為被樂聲擾到無法安睡,故坐在此處無聲譴責她的蕭觀音,大感抱歉,忙停止了手下的彈奏,向宇文泓道:“你別坐在這裏了,快去寢室睡吧,我不彈了。”

宇文泓見她不但半點不饞,眼裏看不到他這麽個大活人,居然還開口趕人了,本就絮絮麻麻的心,又莫名湧起一絲燥亂,自心底竄出,在他身體裏鉆來鉆去,讓他整個人感覺大不暢快。

且,蕭觀音越是那般眸光澄凈、無波無瀾地看他,這不快,就在他心裏鬧騰地越是厲害,令他似不願被這樣的眸光注視,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徑向寢室大步走去。

等走至寢室坐在榻邊有一會兒了,心中不快到注意力散亂的宇文泓,這才發現,自己原把蕭觀音所用的那柄團扇,也給抓帶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