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第2/3頁)

……是否會後悔動了一時慈念,暫是日後之事,眼下要想的,是大哥是否會對今夜之事起疑,盡管他跑入澹月榭時,望見大哥似乎並未飲酒,即借懷中白鵝,將那壺助情之酒,不著痕跡地潑毀了去,以防大哥事後感覺有異,另作暗查,但在那之前,大哥是否知道他遲來有異、美酒有異,是否知道蕭觀音她,不僅僅只是酒醉而已……

……至於大哥,是否對他本人起疑,那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在澹月榭,大哥直接當著他的面,將意識不清的蕭觀音擁在懷中,肆意把玩她的秀發,這樣直似挑釁的直白試探,分明就是想看看他,是否真是心性同如三歲小兒,不解人間風月……

……想來,在大哥看來,沒有正常血氣方剛的男子,能忍受得了自己的妻子,與別的男子暗有私情,可他宇文泓,雖並非心性同如三歲小兒,但也不願理會人間風月,孑然一身的他,沒有家人,沒有妻子,蕭觀音私下與誰偷情幽會,他並不在意,此世唯一在意的,只有他心中的大業……

宇文泓這般想著,心中雖有一瞬浮起,不久前蕭觀音眸光楚楚、“含情脈脈”望他的模樣,耳邊也似響起一聲如怨如慕的“玉郎表哥”,但很快,這念頭,即被其他要緊之事,壓了下去。

他人坐在寢房窗下,邊用著茶,邊暗思大哥對他的懷疑,是從何時開始,仲春裏的西苑圍場刺殺一事,對這懷疑,有幾分影響,他雖暗有動作,極力撇清自己與此事的關系,並設法禍水東引,但成效能有幾何等等,在這沉寂深夜,想得十分認真專注,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時,忽聽寢榻方向,傳來“嘩”的一聲響。

宇文泓聞聲側首看去,見是蓋在蕭觀音身上的那床春被,滑落在了榻邊地上,而令這春被滑落的蕭觀音本人,側著睡的半個身子,都已露在了錦榻之外,只要再稍微朝外動動,整個人就要臉著地地,摔在堅硬的地上了。

正這麽想著,就見睡得香沉的她,無意識向外一動,宇文泓頭皮一麻,幾是箭射般彈起身來,沖走上前,去接將要摔地的女子。

然,動作飛快、手腳敏捷的他,人是接到了,但卻受了無妄之災,在手接摟住蕭觀音身體的同時,她的頭,無意識甩了過來,正撞上了他的鼻子。

感覺鼻子都被撞塌了的宇文泓,忍著痛先將懷中女子,再次送回了榻上,而後去摸自己那可憐的鼻子,發現都已被撞流出幾滴血來。

他人站在榻邊,邊仰首向上止血,邊忍不住在心中感嘆,這蕭觀音身體有多軟、頭就有多硬時,榻上依然睡得不安分的女子,再次睡著睡著,朝榻邊滾來,只不過這次,因他在榻邊站著的緣故,沒再直接摔滾下去,而是正撞在了他的身上。

……怎麽平時睡覺四平八穩、動都不動,一醉,就像一只不安分的繡球呢……

宇文泓手捂著鼻子,低頭看蕭觀音,見她在面對人墻、無法再滾後,抓住他袍擺一角攥在手裏,安分了下來,濃密的烏睫,在她眼下垂著淡淡的青影,如一同睡去的蝴蝶,香夢幽沉。

沉寂的春日深夜裏,榻邊的年輕男子,在杵站許久後,終是沒把攥他袍擺的那只纖纖素手掰開,而是無聲地在榻邊坐下,頎長身影在地上拖得老長,同博山薰爐,同紫檀箜篌,室內的一切燈下照影,都在滿室輕逸的蘇合香氣中靜寂不動,直至天色將明。

天還未大亮時,沉璧即已守在公子和夫人的寢房之外,在昨夜發現夫人醉目含春,尋酒不著,又問伺候用膳的侍女,知道公子恰就選挑了裝盛助情酒的如意紋酒壺,佐用晚膳後,沉璧斷定夫人昨夜那情狀,正是因為飲下了這助情之酒,而公子用膳向來要飲上幾杯,昨夜晚膳應也沒有例外,不然夜裏為何抱著夫人急入寢房,想來應是酒熱情動了吧……

……王妃予這助情之酒,正是為了讓公子夫人圓房,她因覺此事不大妥當,一次不成後,便沒有再往公子夫人食案上端這酒,可現在,這般巧合下,這助情之酒,還是入了公子夫人腹中,難道是天意如此,要公子夫人酒後圓房嗎?……

若能圓房自然是好,可若不僅房沒圓成,還發狠傷著人,那就大大不美了,沉璧實在有幾分擔心,忐忑不安地候在門外直至天明,聽公子傳侍伺候梳洗,攜侍入內,邊伺候邊悄看公子,見平日晨醒後,總是精神奕奕的公子,今晨,似有幾分累倦,好像夜裏沒睡好,還頗操勞的模樣……

暗暗想著的沉璧,又將目光投向錦榻,見平日總與公子一同晨起、沒有晚起習慣的夫人,今晨,卻一反常態地猶在深睡之中,且清致的眉眼間,也似十分倦怠,好像昨夜,人也很累……

這樣兩邊一看,沉璧心裏已有計較,待公子用過早膳後自去苑中散步,而夫人在小半個時辰後,方才遲遲醒來時,再攜侍入內伺候夫人晨起,在鶯兒、阿措擁扶夫人至鏡台前梳洗時,親自走至榻邊整理榻被,手一揚開,即見床單上,一點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