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

用罷早膳、離開鶴夢山莊時,升平公主並未隨眾人回雍王府邸,而是命仆役驅車往自住的公主府,臨走之前,望向蕭觀音,輕握了下她的指尖道:“弟妹得空去我那裏坐坐,我們……妯娌說說話。”

蕭觀音含笑應下,目送升平公主登車離去,而後與夫君宇文泓、尚未入朝的四弟宇文沨等,同回宇文氏家中,王府裏,一家之主宇文燾,同直接從鶴夢山莊出發入朝的宇文清一般,已至紫宸殿理政,不在府中,三人遂在侍從稟報王妃所在後,同至淥波池一帶,向母妃請安。

碎碎流金的波光瀲灩中,眾人遙遙可見雍王妃正站在池邊花樹之下,手捧一只青玉小碟,輕拈其上魚食,向池中喁喁而集的錦鯉,慢慢灑去,巳初的燦爛春陽,穿透滿樹繁花,落在她身穿的穿花鳳縷金華服上,其上蹙金蹙銀鸞鳳紋樣,在金燦的光照下,熠熠發亮,耀目迷離,如將展翅高飛、翺翔九天而去,端抵是雍容華貴,氣韻非凡。

“母妃!!”

一行人剛走近淥波池,蕭觀音就見身邊的夫君歡快地奔上前去,真似見到母親的三歲孩童,高興叫喚著“母妃”,笑容燦爛地沖到了雍王妃面前,而雍王妃見愛子來了,也是笑容滿面,將手中魚食小碟,隨遞給身後的侍女,展開雙臂,笑將奔來的愛子,親密擁在懷中,無限慈柔地摩|挲他的鬢發肩背,真似在疼愛三歲的小兒。

宇文沨隨蕭觀音緩步近前,看二哥與母妃如此親密,微微探身近前,笑著做吃醋狀道:“母妃總是這樣疼二哥,兒心裏,委實酸得很!”

雍王妃含笑輕拍了下小兒子,又看向如儀請安的蕭觀音,擡手讓她起身,隨意問了幾句話,轉提及昨日的圍場刺殺之事,細問詳情之後,關心起最是寵愛的次子,問他昨日在圍場可有受驚。

“沒有沒有!”宇文二公子頭搖得像撥浪鼓,“兒子膽大,誰也嚇不著我的”,又道,“我原想今日再去圍場,看還有沒有壞人躲在裏面,幫大哥把他揪出來,可大哥不讓,非要讓我回家……”

“讓你回家是對的”,雍王妃慈愛地看著她的癡兒,笑嗔著輕撫了撫他的臉龐,“昨日成婚第一天,你就出去瘋玩了,還沒帶你娘子好好看看咱們家呢,哪能今天又繼續在外瘋的”,笑著建議他道,“去吧,現在就帶你娘子四處轉轉、認認人,往後要在咱們家過一輩子的。”

宇文泓聽話地“哦”了一聲,又同母妃親昵了會兒,方攜蕭觀音從這淥波池開始轉起,慢慢身影遠去。

並肩遠去的人影,在繞轉過幾叢絢爛花樹後,漸漸不見,宇文沨收回目光,見母妃身邊的侍女,捧了飄浮香花的溫水過來,伺候母妃凈手,母妃明明已將指尖所粘的細微魚食,完全清洗幹凈,卻仍將雙手,長久地浸泡在溫熱的花湯中,一根根地洗拭著白皙的手指,好似上面沾了什麽惡臭的臟東西,必得如此極認真地清洗幹凈,方能安心。

宇文沨唇際笑意不變,又將目光遙望向清窈纖影消失處的薔薇花樹,風吹簌簌花落,粉白飄飛,宛若輕夢,天光流雲落在他漆亮的雙眸中,倏忽落下一點陰影,似染晦霾,叫人看不清其中明光,但很快風吹雲散,眸色澄凈如初,復又是翩然如玉、明澈無瑕的少年郎。

那廂,宇文二公子原有從母妃之意,領著他的娘子,在煊赫壯麗的雍王府中,好好地閑逛賞遊,但沒過多久,他的耐心就似到頭了,在走經過一處庭園芳汀,看到水中嬉戲的白鶴、鸂鶒等羽禽時,忽地想起什麽,轉看向承安問道:“我的大雁呢?”

承安愣了一下,方明白二公子口中所說的大雁,是指前日往蕭家親迎時、循禮所用的活雁,他想了想,回道:“昨日王妃應已派人,依禮向夫人娘家‘贖’回此雁,放飛在郊外了。”

二公子一聽放飛在郊外,登時急了,“怎麽不抱回來呢?!”

他著急地嚷了此句,立馬掉頭,像是要直接出府往郊外去,找回他的大雁,步伐飛快地幾是跑起來了,承安等一眾侍從急跟在後,勸也勸不住,同他們主子,沒一會兒都跑遠了,留下蕭觀音與隨行侍鬟,站在水邊的一樹海棠花下,望著他們身影漸消,趕追不及。

水中鸂鶒“嘎嘎”叫了幾聲,沉璧難掩尷尬地悄看向二少夫人,卻見夫人面上並無生氣、失落等種種新婦該有的情緒,而是在微微怔愣後,望著那空蕩蕩的人影遠去處,眸中浮現起淡淡的笑意,似是在看孩童行止無拘的包容笑意。

沉璧怔愣恍神的功夫,見夫人輕搖團扇、轉過身去,立上前替二公子擔起了“引逛”之責,如此遊賞至近午時分,二公子人還沒回來,沉璧又引夫人回二公子在府中的居處——長樂苑,用膳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