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朔明宮的一半人力都集中在摘星宮滅火,另一半則在梧桐宮忙裏忙外。

太醫院院使號脈的時候,寢殿裏鴉雀無聲,秦秾華的生母周嬪立於天壽帝身後,神色憂慮,雙手不停絞著繡帕。天壽帝本人更是坐立不安,眼睛一直盯著院使號脈的手指。

“回稟陛下,公主只是受了些挫傷,藥貼敷上幾日便好了,不礙事。”白發蒼蒼的周院使起身對天壽帝揖手道。

“當真不礙事?”天壽帝神色焦急:“公主面色這麽蒼白,你可看仔細了?”

“玉京公主受了些驚,微臣開些靜心的湯劑,服下後,睡一晚就無事了。公主福慧雙修,陛下和娘娘大可放心。”

院使將藥方和敷貼交給結綠後,正要行禮告退,靠在軟枕上的秦秾華開口:

“周院使,和我一同回來的少年在側殿,他傷得更重,勞煩你看顧一些。”

院使揖手道:“公主放心,老臣這便去。”

周院使提著藥箱離開後,天壽帝在床邊坐下:“秾華,感覺怎麽樣,腳還疼嗎?”

秦秾華安撫地覆上天壽帝的手,笑道:

“父皇,院使也說了——只是小小挫傷。敷上藥貼後,秾華真的不疼了。”

“你呀,就是在安慰父皇,沒說實話!”

眼見天壽帝語帶顫音,眼眶泛紅,秦秾華連忙問:

“摘星宮還有人生還嗎?”

天壽帝嘆了口氣,搖頭。

“可查清闔宮少了什麽人?”

周嬪道:“在我宮裏打掃的宮女春鶯不見了,韓嬪也說她宮裏少了位內侍,我們都已稟告皇後,想必明天就會有更確切的消息。”

她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救出來的少年究竟是什麽身份?聽說他模樣古怪,渾身纏滿紗布,穿的也不是內侍的衣裳,你把他留在梧桐宮……怕是不妥。”

天壽帝點頭:“朕也不放心,還是讓人把他帶走吧。”

“父皇,他從歹人刀下救了我,又是此案唯一幸存者。”秦秾華從靠枕上坐直身體,說:“至少等他醒來後,再作定奪吧。”

“也罷,那就……”

門外忽然一陣喧嘩,珠光寶氣的憐貴妃帶著十幾名宮人大張旗鼓地進了寢殿。

梧桐宮的宮女碧琳追在後面。

“憐貴妃,您不能……”

“啪!”

憐貴妃柳眉一豎,一巴掌扇歪碧琳的臉。

“陛下還未發話呢,這兒有你說話的地方嗎?本宮能去哪裏,不能去哪裏,豈是你一個賤婢能夠置喙的?”憐貴妃特意瞥了眼床上的秦秾華,陰陽怪氣道:“別仗著一時得寵,就忘了自己身份!”

碧琳臉色慘白:“奴婢不敢……”

穆貴妃趾高氣揚地走來,說:

“七公主宮裏的宮人也太大膽了些,竟然連貴妃都敢攔,假以時日,豈不是連陛下都敢攔了?”

“行了!先前院使問診,需要安靜的環境,是朕叫她攔的。”天壽帝看不下去了:“朕不是叫你回去先歇著了麽,你來做什麽的?”

“陛下答應今晚要陪臣妾守歲,臣妾見陛下久久不來,擔心陛下累壞了身子,這才趕來看看。”憐貴妃看向秦秾華,似笑非笑:“對了,七公主傷得如何?”

秦秾華剛要起身行禮,憐貴妃又說:

“禮就不用行了,免得陛下見了心疼,到時反是我的罪過。”

秦秾華順勢只行了手上的禮節,笑道:

“謝貴妃娘娘掛念,院使說了,只需敷幾日藥貼便好了。”

“七公主果然福大命大,聽滅火的金吾衛說,摘星宮裏死了幾十號人,公主在裏面走了一遭,居然只受了小小挫傷。”

“都是父皇洪福齊天,上天看在父皇的面上,也要多少照應我兩分。”

憐貴妃哼了一聲,剛剛張口,殿外又是一陣喧嘩,中間還夾雜著幾聲驚叫。

烏寶跌跌撞撞跑進來跪倒:

“公主,公主……東側殿的少年醒了,打傷了院使,還不讓任何人靠近……”

憐貴妃神色不耐,冷聲說:

“這等小事還需勞煩公主?宮女和內侍呢?還不去鎮壓——是都死了嗎?!”

“貴妃娘娘恕罪!奴婢們都去了……壓不住他呀……”

“一群廢物!”憐貴妃拂袖而去:“本宮倒要親眼看看,是什麽妖魔鬼怪讓你們一宮的人都束手無策!”

憐貴妃帶來的宮人匆匆向天壽帝行了禮,追隨主子離去。

滿室壓抑,天壽帝臉色難看至極。

“父皇……”

秦秾華擔憂地看著他。

“莫怕……沒事。”天壽帝拍了拍她的手:“貴妃一直是這性子,朕知道你護短,朕得跟過去瞧瞧……免得她借題發揮,打壞你的宮人。”

天壽帝起身離開後,秦秾華看向拿手絹抹眼淚的周嬪,笑著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