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敵營

查探魏鸞的下落並非易事。

因長公主這招來得突然,京城內外皆無防備,目下除了盧珣所說的,再無旁的線索。從京城到肅州,官道小路無數,對方偽裝身份潛藏行蹤,誰都不知道會走哪條。且如今戰事吃緊,玄鏡司那點人手分派到各處刺探消息已是捉襟見肘,能調動的並不多。

想要如從前般密布細網,盤查要道,在找到行蹤後迅速攔路救人,希望實在渺茫。目下能做的,唯有揣摩章家捉到魏鸞後的打算,在可能的幾處布置眼線,探明去向後設法救出——若是能搶在魏鸞落到章孝溫手裏之前,自是更穩妥。

好在盧珣和染冬日夜兼程地快馬趕來,終歸能比章家的腳程快,足夠盛煜調兵遣將。

等人手派出,就只能靜候消息。

盛煜有些焦灼。

奉命出征北上之時,他心裏其實極為鎮定從容。畢竟數年籌謀、步步為營,雖說肅州盡是章氏養出的悍將死忠,但憑著玄鏡司在內刺探消息、設法策反敵將,鄭王和常元楷等人在外領兵沖殺,攻奪城池,即使艱難膠著,最終定也能取勝。

區別只在時日早晚,犧牲多寡。

戰事之中,喪命流血在所難免,他只能盡力鏟平阻礙,令朝廷軍隊少些傷亡。

這些他早已在心裏有過準備。

誰知道長公主昏聵糊塗,竟會來這麽一出?

魏鸞一介閨中弱質,自幼嬌生慣養,連刀劍都沒摸過,落到章孝溫那惡賊手中,群狼環伺孤立無援,哪裏是對手?更何況,她於他而言是心頭至寶,不舍得傷損半分,但於永穆帝、於朝堂而言,不過是個尋常臣婦,不可能為她而舉兵冒進。

——永穆帝給的密旨中,特地叮囑過他要顧全大局,足見其態度。

盛煜唯有竭力按捺。

晝夜被拉長,近乎度日如年。

有公事在身時盛煜還無暇多想,每每夜深得空,萬籟俱寂,想到魏鸞身在敵營,不知會受何等苦楚,心中便如被沸油煎熬,坐臥不寧,恨不能此刻便丟下差事,前去營救。如此熬了兩三日,終於盼來了消息——

“少夫人被送去了涼城。先前章家一直扮作商人掩藏行蹤,少夫人和章念桐都被裝在貨箱裏,藏得極為隱蔽,也沒法察覺。到了豐城後,雖沒放出少夫人,章念桐卻露面了。只是章家派了幾百騎兵護衛,兄弟們無從下手,跟了盯了兩日,趁夜潛進去,貨箱裏果然有少夫人。只是對方重兵護衛,前後又都是章家地盤,沒敢打草驚蛇。”

盧璘拱手稟報,不敢多看盛煜。

長案後,盛煜的臉色陰沉如臘月寒冰。

秋末的北地早已是百草凋盡,到了夜晚,刺骨冰寒的風從每一處門窗的縫隙裏鉆進來,滲入骨髓的寒涼。盛煜身上是玄色的勁裝,緊擰的眉峰下雙目寒如深潭,盯著輿圖上涼城的位置,緊捏的骨節幾乎泛白。

好半天,他才擡手,骨節扣在輿圖上。

“得去涼城救人。”盛煜擡起眼睛,目光迅速掃過盧珣兄弟和染冬,最終落在趙峻身上,“我帶他們三個和曲園來的人手去,玄鏡司的事暫時交給你。戰事正緊,每道消息都關乎人命,不可掉以輕心。”

“屬下自會盡心竭力。”趙峻抱拳,欲言又止。

盛煜輕擡下巴,示意他不必顧慮。

趙峻深深吸了口氣。

他雖只是副統領之職,其實比盛煜年長許多,進玄鏡司的年頭也更長,在盛煜歷練時還曾是他的上峰。後來盛煜嶄露頭角,許多事便是兩人攜手去辦,出生入死的交情,不比盧珣兄弟遜色。也因此,即使眾人皆畏懼盛煜的威冷,他卻也偶爾玩笑,公事上直言不諱。

但此刻,看著盛煜那分明是要去殺人的神情,趙峻還是有一瞬猶豫。

不過也只是一瞬而已。

他踏前半步,將手指著輿圖道:“涼城是肅州腹地,又是章孝溫的老巢,防守極為嚴密,想飛只蒼蠅進去都難,兄弟們數次無功而返,還折損了不少。且涼城周圍的百余裏城池都還在章氏手裏,極易被包抄。這地方是龍潭虎穴,去了九死一生。”

趙峻迅速點了周遭幾處城池,神色冷肅。

盛煜頷首,“我知道。”

“恕屬下多嘴,先前盧珣來報信時也傳過皇上的口諭,讓統領務必謹慎行事,切勿輕率冒進。章氏既有意拿少夫人要挾,只要統領按兵不動,他們為達目的,總須將少夫人帶到陣前。屆時再設法營救,咱們有人手又離得近,既可救少夫人脫險,也不必孤身入虎穴。只不過——”

他頓了一下,避開盛煜的目光。

盛煜面無表情地道:“只不過那樣,她就得多吃些苦頭。章氏對我恨之入骨,若威脅不能奏效,定會將賬都算到她頭上。她須在敵營熬著,熬到章氏沒了耐心,將她推到陣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