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藏嬌

魏鸞與盛煜下榻的這家客棧是縣城裏最潔凈安適的一家,離縣衙不算太遠,修得甚是富麗寬敞。客舍外有竹林掩映,樓台相隔,到了夜裏,原是極安靜的。

此刻,卻有極尖銳的鐵器擊撞聲傳來,如霹靂炸響。

魏鸞被這動靜驚醒,心裏砰砰直跳。

屋裏昏暗朦朧,盛煜顯然也是被驚醒,眼睛尚未全然睜開,身子卻已翻坐而起。余溫猶熱的手臂隨即探向擱在旁邊的劍鞘——出行在外時,盛煜習慣將長劍放在枕畔,在哪裏都是如此。

隨即,窗外金戈交鳴,傳來盧璘的哨聲,迂回高亢。

盛煜聽著那哨聲,面色微變。

魏鸞也被這陣勢嚇得不輕,情知是外面出了大事,哪還敢睡,一骨碌翻身坐起來。錦被滑落,青絲披散,未及收拾,旁邊的盛煜已探身將衣衫盡數抱到榻上,一把撕開寢衣丟走,將小衣外衫盡數塞到她懷裏,“快穿好,待會逃命。”

“逃、逃命?”魏鸞緊張得有點結巴。

盛煜顧不上自身,先幫她迅速穿衣,神色在片刻間變得肅殺陰冷,口中道:“有人在縣城設伏,先前沒露半點破綻,必定是硬茬子。盧璘說至少有五十人。偏僻縣城殺人縱火,這客棧未必保得住。先穿好衣裳別亂跑,我去看看。”

說罷,翻身下地,隨手扯了外裳蔽體,執劍而出。

屋門掀開的那瞬間,外面打鬥的動靜愈發明顯。

魏鸞見來回途中皆順利無事,原本放松了警惕,瞧見這架勢,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衣裳穿到一半,染冬握劍闖了進來,見盛煜已出去了,魏鸞暫且無恙,似是松了口氣,待屋中妥當,護著她躲在衣櫃旁,推開窗縫望外。

……

夜濃如墨,外面黑壓壓的一群人,攻勢兇悍。

盛煜與數名黑衣人圍成半圓,劍鋒織成密網,將攻勢擋在外圍。秋夜的風透骨微寒,他身上穿著單薄的外衫,暗夜裏身如虎豹,敏捷而兇狠,劍鋒落處,招招見血。然而對方顯然不是尋常山匪,攻擊時頗有章法,幾回險些突破防線。

滿客棧的行客被驚動,嘈雜而慌亂,隔壁時虛白衣袖飄飄,徑直提劍到盛煜旁邊幫忙。

魏鸞未料會遭遇這般襲擊,聲音都有點啞,“盧珣呢?”

“跟盧璘守在後面,對方打算合圍,來了不少人。”染冬手握短劍,戒備地瞧著窗外。她是習武之人,身處打鬥場中,大抵能瞧出彼此身手如何。瞧著對方兇猛的攻勢,知道今夜是個難關,兩道秀眉緊蹙,見客棧一側忽而冒起煙霧,失色道:“不好!”

“怎麽?”魏鸞緊緊盯著盛煜,尚未察覺。

染冬指向窗外,“那邊起火了,會很快蔓延。咱們不想困在火場就得往外沖,外頭還不知有多少埋伏。”她說著話,迅速起身到內室,將厚軟的櫛巾拿水淋透,早早交在魏鸞手裏,“待會若往外沖,得捂著口鼻。”

魏鸞依言,讓她將能泡濕的都淋透備用。

這般匆忙之間,外頭火勢愈盛,火苗沿著窗扇屋檐竄過來,眼看便要舔到跟前。

行客們驚慌失措,顧不得賊匪兇悍,紛紛衣衫不整地往外逃。

那些刺客倒未理會閑人,只往盛煜周遭招呼。

刀劍泛著寒光,纏繞在他身周,幾回險些劃到脖頸。魏鸞看得膽戰心驚,嗓子裏幾乎冒煙,見染冬還在身側,忙道:“待會我混在人群裏逃出去,找個地方躲著,這樣兵荒馬亂的,不會有人認出來,你去給主君幫忙。他那邊是搏命,敵眾我寡,十分兇險,多個人幫襯總是好的。”

“可主君——”染冬才想說盛煜絕不會答應,忽聽門口有腳步靠近。

她霎時驚覺,將魏鸞護在身後,蓄勢待發。

一道灰色的身影閃進門框,在染冬出手之前,低聲道:“是我,時虛白!”倉促之間,他不知是從哪裏尋了套罩衫,將墨畫白衣擋住,掩上屋門快步走近,“盛統領讓我帶少夫人逃出去,快走吧,火快燒過來了。”

“那他……”

“他能應付。”時虛白面露焦灼。

他獨自遠遊,也曾碰見過不少兇險,卻從未如今晚般,撞見如此來勢洶洶的攻襲。這縣城雖繁華,卻無要緊人物,原不該有這般整肅有序的刺客,且玄鏡司本就是刀尖上行走的衙門,這般突襲,不用猜都知道事關朝堂爭執。

換在從前,時虛白從不理會這樣的事。

這在他而言,如同泥潭。

更何況玄鏡司自有堅牙利爪,他這點本事不足掛齒,犯不著去摻和機密案件。

今晚卻是個例外,因盛煜身旁有魏鸞。

時虛白瞧見圍住客棧的兇狠來客,便知倘若不能禦敵於外,對方攻入客棧後,魏鸞必會遭殃。這種事,他絕不會坐視不理。是以自門縫瞧見染冬入屋護衛後,他便執劍而出,鼎力襄助盛煜——哪怕他並不知道派出刺客的是何方神聖,亦不知這場爭鬥是否牽涉機密要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