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起意

公主府的侍衛奉命而出,轉了半天卻沒碰見盛煜。

飛霞谷裏山深林密,尋常公府侯門來遊玩時,多半乘馬車緩緩駛入,行跡大同小異。盛煜與魏鸞卻是策馬而來,懶得循車轍耗費功夫,徑自抄了小路,策馬入林,恣意馳騁。滿坡蒼柏墨綠,楓葉飄紅,加之灌木雜樹掩映,哪還能找得到人影?

侍衛無法,沒頭蒼蠅似的四處碰運氣。

新安長公主久等不至,遂披了件紗衣,登台眺望。

她如今才三十歲,姿貌盛麗,自那位驚才絕艷的駙馬病故後,便一直在道觀寡居。不過畢竟是風華正濃的年紀,起初的悲傷追思過去後,難免孤獨寥落。雖道觀幽靜,偶爾也會親自做東,邀文人雅客來場雅會,能赴宴的皆出身不低,才貌俱佳。

只是有珠玉在前,這些庸脂俗粉難以入她的眼。

新安長公主未免覺得無趣。

直到上回盛煜到長春觀誘捕章績,新安長公主乍見之下,才覺此人龍章鳳姿,氣度出眾。過後差人打探,得知此人是名聞京城的玄鏡司統領,手腕強硬,冷傲狠厲,娶的正是她從前見過數回的敬國公府幼女魏鸞——由皇兄親自賜婚,將內定的太子側妃塞了過去。

據她所知,魏鸞與侄子周令淵兩情相悅,而侍女打探後稟報,說盛煜對魏鸞頗有微詞。

如此亂點鴛鴦,婚後情形可想而知。

這會兒秋風蕭蕭,新安長公主難得有興致,欲盡地主之誼,順道遞個消息。

道觀裏並無半點動靜,遠處亦無馳騁的身影,她擡目眺望,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山峰上,有個黑影在蠕動。那是附近地勢最高、最宜觀景的地方,被路障圍在中間,閑人無緣攀上去,而今日侍衛稟報的遊客唯有盛煜。

新安長公主神情稍動,目光凝向山頂。

而後,她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秋日裏天高雲淡,風清景明,遠處山巔陡峭崎嶇,男人非但走得如履平地,背上還有一抹海棠嬌色。兩人到得山頂,盛煜放下那女子,而後撐開披風,將她裹進懷裏。即使隔得頗遠,亦能覺出兩人間的親近。

這讓新安長公主十分意外。

畢竟,在她的印象裏,盛煜素有冷厲之名,殺伐決斷生死在握,便是對自家堂妹都極為冷淡,對旁的女人更不必說。卻未料鐵石心腸之下,竟然也會有如此溫情的姿態,甘願俯首背人前行。

她愣了愣,才朝旁邊的侍女道:“他旁邊的是魏鸞嗎?”

“不至於吧?”侍女不敢確信,遲疑道:“魏鸞跟太子青梅竹馬,京城裏人盡皆知,就差娶進東宮當側妃了。盛統領那種人心高氣傲,就算奉聖旨娶了她,魏鸞心有所屬,她也不會對太子棄而不用的人動心。兩人怕是等著事畢後和離呢,這種事殿下又不是沒見過。”

新安長公主覺得言之有理。

京城裏兩家聯姻結盟,夫妻倆各自花天酒地,各自尋覓新歡的事情,她又不是沒見過。

遂安心回去午歇。

……

半個時辰後,侍女稟報說盛煜來了。

新安長公主睡妝慵懶,換了件寬松嫵媚的長裙,對鏡補了妝才去會客。剛到廳門口,她便愣住了——廳內兩人並肩而立,盛煜身姿頎長風姿峻整,旁邊的女子一襲勁裝,海棠紅的錦衣襯得面容瑰麗嬌艷,可不正是魏鸞?

見她到來,夫妻倆齊齊行禮。

新安公主見狀,那點興致霎時被敗去大半。

她瞧瞧年歲才過及笄,身姿尚未全然長開的魏鸞,再瞧瞧雖比她年幼五歲,卻端毅沉穩英姿勃發的盛煜,心中暗嘆。

不過她自幼在章太後的淫威下長大,城府頗深。

即便心中失望,在客人跟前也半分都不曾流露,便如從前辦雅會般,頗和善地請夫妻倆入座,命人斟茶。而後拋出早已想好的話題,說她近來讀書,於南北風物相異處頗為好奇,想著盛煜踏遍海內,今日恰好瞧見,便邀來請教。

盛煜聞言,心中頗為不悅。

——他之所以應邀而來,是因長春觀裏關著章念桐。原以為長公主見召是有正事,卻原來是真的閑談。

遂簡單回答,慣常的寡言少語。

倒是魏鸞安坐在旁,心裏悄悄犯嘀咕。

先帝膝下的子女不多,如今在世的長公主,只有眼前這位。盛年寡居,仗著道觀裏沒太多規矩束縛,時常請年輕的文人墨客雅會,又並未真的選出有才之士,次數多了,女眷們多半明白是怎麽回事,只礙著皇室的身份不敢談論。

今日她無緣無故地邀盛煜前來,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著實蹊蹺。

且對坐許久,長公主的目光只在盛煜身上流連,幾乎沒怎麽瞧她。

這讓魏鸞有些不痛快。

仿佛藏在閨中的珍寶被人覬覦,讓人心裏酸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