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賠罪(第2/2頁)

待得沐浴畢,換了套細軟的綢緞寢衣,鉆進被窩翻了會兒書,連頭發都擦幹了,才見菱花門處人影一晃,盛煜長身走了進來。仆婦侍女皆已退出去,屋裏唯剩夫妻二人,他行至榻邊,慣常的頎長姿態,也沒多說話,只側身坐上去。

對折的紙箋旋即遞到了魏鸞跟前。

她接在手裏,並未急著展開,只覷著盛煜神情,揶揄道:“寫好啦?”

“請少夫人過目。”盛煜說得一本正經。

如此看來,他對這事並不算太抵觸——魏鸞原本還擔心,以盛煜心高氣傲的脾氣,就算這回有心放低姿態,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也不會太上心,甚至在提筆的時候,改變主意。若果真是這種蠻橫脾氣,她往後的路可就難走了。

而今看來,他還是講道理的。

遂展開紙箋,越往下看,唇角便忍不住彎起,待到最末,輕咳了聲清嗓,正色道:“當真是辭藻端麗,兼具韻律,窺一斑而知全豹,引類譬喻發人深省,家務瑣事倒跟朝堂社稷有了相通之處。夫君這般文采,若當初是以文舉入仕,想摘狀元的桂冠,定是輕而易舉。”

這話雖含些許打趣,卻也是真心誇贊。

——魏鸞幼時讀書,跟著飽學鴻儒,也學過做文章的皮毛。後來往魏嶠的書房跑的次數多了,雖是去撒嬌玩耍,也跟著讀過不少文章,盛煜這篇短論以小見大,絕非尋常讀書人能寫出來的。

倒是把懺悔書寫成了明經高論。

這樣的誇贊,也多少沖淡了盛煜低低頭認錯的尷尬。

遂脫了靴,盤腿坐上床榻,不無得意地淡聲道:“當初我也曾得時相誇贊,算得上文武兼修,考進士如探囊取物。”

“失敬,失敬。”魏鸞失笑。

紅綃軟帳長垂,燈架上明燭的光芒簇簇映過來,照得她眉目婉轉,肌膚柔旖。這一笑之間,如春光初照,冰消雪融,黑白分明的眸中漾起揶揄笑意,流盼生輝,靈動可親。在爭執僵冷後,終於又成了明艷瑰麗的嬌軟美人。

盛煜笑而伸臂,將她勾進懷裏。

“不鬧脾氣了吧?”

“夫君既肯講道理,我自不會胡攪蠻纏鬧脾氣。”魏鸞將臉貼在他胸膛,隔著單薄的衣衫,能聽見裏面心跳的聲音。想起那晚母親所說的陳年往事,心中愈發柔軟,將雙臂環著盛煜的腰,低聲道:“其實我近來生氣,是因夫君不問青紅皂白,僅以揣測而指責於我。往後,至少跟我問清楚,再做論斷,好不好?”

嬌軟身軀貼在懷裏,如此軟語解釋,足以令盛煜沉溺。

他低頭,在她眉間親了親,低聲道:“好。下不為例。”

從庭州千裏趕回,卻碰上如此齟齬,著實勞人心神。

此刻誤會消解,重歸融洽,盛煜長舒了口氣。

親吻自眉心蔓延而下,至唇瓣、脖頸、香肩,連月分別之後,在臨近中秋的月明之夜,夫妻終得團圓。

……

翌日清晨,盛煜仍未去衙署,在同魏鸞到西府問候過長輩後,騎馬出城。

——既為散心,兼作賠禮。

時日倏忽,離上回夫妻策馬踏青已是半年有余,期間兜轉起伏,形勢緊迫,魏鸞除了放心不下去朗州之外,幾乎沒怎麽出城。如今朝堂上暫時風平浪靜,盛煜又難得有空暇,便親自做護衛,陪她出去遊玩。

時近中秋,京城內外的濃綠嘉木漸漸轉了顏色,這時節踏青有個好去處,是林木繁茂的飛霞谷。這地方有起伏高聳的峰巒,亦有峰回路轉的山坳,裏頭林木深密,野物眾多,可策馬射獵烤肉吃,也可登臨高處賞玩秋日風光。

因附近誘人不少,盛煜帶魏鸞去的是最深處。

此處峰巒疊嶂,內裏清泉叠出,深山裏不便閑人居住,倒是修了不少道觀。

新安長公主所住的長春觀便在此間。

他是帝王之妹,雖不得章太後歡心,卻頗受永穆帝照拂,觀中除了有成百上千的侍衛守護外,周遭十數裏亦設有路障,不許閑人輕易踏足。唯有公侯卿相、重臣皇親駕臨,護衛才不敢阻攔,多是先恭敬含笑地放進去,再請長公主定奪。

盛煜雖非卿相,卻是生殺在握的權臣。

長公主的那點矯情規矩,在他眼裏著實不算什麽——譬如兩三月前,他就曾率玄鏡司在此處設伏,誘捕章績。當時他親自去商議此事,新安長公主雖身份貴重,卻也很識時務,態度甚是客氣謙虛,說這規矩只為防閑人擾亂清凈,盛統領是朝廷棟梁,無需客氣。

今日盛煜攜妻遊玩,亦長驅直入。

侍衛如常去稟報給新安長公主,那位原本正閑坐賞花,聽說竟是盛煜抽空帶人來遊玩,倒覺意外,旋即饒有興致地道:“難得這位大忙人有空,竟也有閑心遊賞。稍後傳話過去,請他到觀中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