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秘聞

假山後老槐濃綠,遊氏捏著錦帕,臉色微青。

自打從娘家回來之後,她心裏便憋著股氣,今晨沒忍住跟盛聞天吵起來,夫妻倆少見的紅了臉,驚得滿屋仆婦侍女都覺無措。後來盛聞天拂袖而去,遊氏到樂壽堂露了個臉,瞧著婆母待魏鸞親熱慈愛,長房婆媳處得和睦,再想想二房的事情,愈發憋悶。

問安後回到住處,遊氏只覺滿心煩躁。

想到後園去散散心,卻得知盛老夫人帶著兩位孫媳和盛月容在那邊推牌,若是撞見,難免要陪陪婆母。遊氏沒心思強顏歡笑,想著東北角少有人至,便獨自往那邊走走。

結果沒多久,盛聞天就追了過來。

——今日他原本該在宮裏當值,因遊氏鬧出這档子事,他怕遲而生變,便同永穆帝告假,請輪到休沐的副手暫代一日,而後親自查問被遊氏召過的幾位管事仆婦。問清楚後,徑直殺向後園。

夫妻倆不出意外地再次爭吵起來。

遊氏見盛聞天如此鄭重其事,愈發氣惱,即使有意壓低嗓子,聲音也隨風飄入魏鸞耳中。

“……當初那件事鬧得滿城皆知,到如今你都沒給個清楚的交代。我不查個明白,難道就這麽糊裏糊塗地蒙在鼓裏一輩子?盛聞天,我嫁進盛家這麽些年,好歹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查問關乎內宅的事,有何不妥?”

“都說了,舊事已去,別再追究。”

“我偏要追究!男人在外藏著外室,這事兒擱誰身上都是個笑話,我當初沒攔著他進門,容你將他跟明修兄弟倆一道養著,已是仁至義盡。這麽多年,在外也不曾宣揚家醜。可你呢,你如何待我的?”遊氏擡起的手臂微微顫抖,咬牙道:“你騙我!私養外室不說,還編謊話騙我!”

這指責著實理直氣壯,盛聞天端方的臉上露出愧色。

遊氏見狀,愈發覺得委屈。

她當初嫁給盛聞天,原本就是看中他武人敦厚穩重的品行,成婚之初,夫妻感情也十分融洽。直到盛煜被抱進門那日,昔日的濃情蜜意被徹底撕裂,遊氏當初哭過、鬧過、發狠過,最終被盛聞天攔住,渾渾噩噩地按捺此事。

然而外室子的事仍如利刺橫亙在夫妻中間,二十年來未能拔除。

即便盛聞天待她溫柔體貼,仍無法撫平舊恨。

“當初你說是梅氏落難孤苦,你酒後一時任性,做成此事,我信了二十多年,卻原來那都是編的!明誠和明修兄弟倆也是你的親兒子,可這些年教導栽培,你對他們花了幾分心血,對盛煜又費了多少工夫?梅氏的事上,你屢屢阻撓隱瞞,怕我報復她的家人?你如此護著那對母子,置我和明修兄弟於何地?”

“盛聞天,我究竟是哪裏對不住你,竟要遭如此對待?”

藏了多年的不滿質問出來,遊氏眼裏隱有淚意。

她不像長房的慕氏那般長袖善舞,圓滑妥帖,性子頗為直白要強,喜怒都寫在臉上。當初雖為外室子的事憤怒嫌棄,對盛煜時常擺著冷臉,卻未真的苛待,更沒陽奉陰違地在衣食教養上使絆子,只揪著梅氏不放,耿耿於懷。

如今年過半百,傷心之下眼圈泛紅,似強忍情緒。

盛聞天滿腔的怒氣被澆滅了大半。

他知道這件事有愧遊氏。

但他也是也有苦難言。

遊氏性子拗,等閑的勸說無異於耳旁風,盛聞天又拿不出能令她徹底相信的說辭。若以事關重大的說辭來壓她,以盛煜如今的身份低微,倘若被遊氏不慎道出,怕會遺禍無窮。想來想去,只能虎著臉道:“確實是我對不住你,但陳年舊事,翻查無益。權當是我負心薄情,但此事決不許再查。”

“腿腳長在我身上……“

“你做不到親力親為,這件事誰幫你查,我便發賣誰。就算是我身邊的人也不例外。”盛聞天打斷她,徑直道:“若你還執迷不悟,便暫且到老家深山裏,修身養性吧。”

最後這句話,無異於威脅。

遊氏面色驟變,瞧著盛聞天的滿面決絕,愕然無言。

不遠處魏鸞聽到這番話,只覺心驚肉跳。

……

回曲園的路上,魏鸞滿腦子都是方才夫妻倆吵架的言辭。

有些事情當局者迷,旁觀者卻看得清楚。

盛聞天雖是悍勇武將,性情卻不粗魯。

魏鸞給他當了一年兒媳,也只見他對頑劣的盛明修動過手,並非蠻橫之人。而於遊氏,身為丈夫的盛聞天也甚是耐心,幾回闔家團聚時,言行舉止見瞧得出來。方才口稱愧疚,應非虛言。

這樣的男人,能說出將妻子送回老家那樣的威脅,可見對此事極為重視。

魏鸞不由想起了先前的種種疑惑。

盛煜年紀輕輕便居於高位,深得永穆帝信重,這事本就透著古怪。先前盛煜在北苑毆打太子,後來又在朗州挾持東宮,這般無所顧忌,自是仗著永穆帝的信重——細品起來,這已超乎尋常君臣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