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表白

魏嶠所說的事確實與章家私藏軍械有關。

他被竇氏扣在別苑後,除了到正屋探望章太夫人外,其余時候都得住在不遠處的廂房。被章家那些仗勢妄為的家丁看著,不能自由行走,與軟禁無異。對於魏鸞看到的那間庫房,他也絲毫不知情。

但魏嶠在那裏看到了熟人。

是入暮時分,魏嶠心中憤懣,站在窗邊望外。

別苑的侍女仆婦忙著備飯,護院們列隊往來巡查,暮色中,有位到竇氏住處稟事的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名叫薛昭,早年曾在庫部司任職,管著軍械調運的事,官職雖不高,對這事倒極為在行。只是手頭不幹凈,後來被人彈劾,蹲了兩年牢獄。

想來才能空負,令人惋惜。

後來薛昭出了牢獄,因熟知京城內外往來交通、貨物運送的事,且長袖善舞,極會打通關節做些明面上不便張揚的事,得章家看重,當了個庫房的小管事。再後來,被鎮國公調往北地,雖未擅自授予軍職,卻收在帳下做了個小幕僚。

彼時魏嶠尚在兵部,跟章家的往來不少,據他所知,薛昭管的正是軍械之事。

北地軍政皆由章家把持,這事隱秘,亦未傳揚。

而今薛昭在京郊露面,魏嶠深感古怪。

遂將前因跟盛煜解釋明白,道:“薛昭當初被查入獄,便是因他極擅結交,朝廷與市井兩邊都熟,時常避過城門盤查,偷運東西出入京城。在北地管軍械時,也頗得賞識。如今既被派來此處,恐怕是重操舊業,欲偷運東西出入。”

燭光明照,盛煜捏著酒杯,神色驟肅。

“嶽父覺得他會運什麽?”

“很可能是軍械。”魏嶠在章家時就已琢磨過此事,直言推斷。

盛煜眼底微露詫色,繼而浮起贊賞。

“嶽父猜得沒錯,章家那座別苑裏確實藏有軍械,且並非朝廷所鑄,這件事還是——”他的聲音頓了下,一時卡在稱呼上。

成婚至今,他跟敬國公府的往來著實有限,與魏嶠接觸最多的也是在獄中。彼時彼此生疏,他提及魏鸞時,都中規中矩地稱呼內子。如今自是不能如此生分,直呼魏鸞也不妥,遂頗生疏地道:“是鸞鸞瞧見的。”

這閨名念在舌尖,無端添了溫柔。

魏嶠倒沒留意,只詫異道:“她還有這能耐?”

盛煜一笑,遂將魏鸞的見聞與玄鏡司查探的結果說了,道:“軍械定是暫時屯在城外,再伺機運入城內,想來在此之前已偷運了不少,玄鏡司卻並未察覺。這薛昭到果真能幹,不知是何長相?”

魏嶠遂將薛昭的相貌說明白。

盛煜讓盧璘去尋擅畫之人,依著口述畫出相貌,到魏嶠覺得極像了,便命人追捕。

過後,魏嶠又就著醇酒小菜,說了更多。

他雖賦閑在家,這些年身在兵部,且跟章家結著姻親往來甚密,對鎮國公、定國公兩府知之甚多。如今章家屢屢發難,私情斬斷,便只剩公事公辦。章家在京城裏可能藏軍械的窩點,從前私運出入時慣用的手段等,魏嶠心裏多少有數,如今要順蔓摸瓜,都用得上。

有些事雖不起眼,於玄鏡司而言,也是值得深查的線索。

盛煜挨個記下,徐徐添酒。

直到夜深,才送魏嶠到客舍歇下。

從客舍離開時,盛煜瞧著隨行伺候的魏家仆從,乃至那位照顧魏夫人的出自章家的老嬤嬤,一時有些恍然——

僅在一年之前,他還因章皇後的緣故,對魏家懷有芥蒂,哪怕是對魏鸞,亦存了刮骨療毒的心思,至於魏嶠夫婦,更是陌路之人。章家的人無事不得踏進曲園半步,容章氏族人留宿曲園,更是萬萬不可能的。

然而今夜,他卻親自留魏嶠夫婦宿在客舍。

尤其是魏夫人章氏。

這位章皇後的親妹妹,為顧念章家人而陷魏鸞於險境的人。先前去敬國公府時,盛煜照顧著魏鸞的面子,對魏夫人持以嶽母之禮,頗為周到,然而真正留她住在曲園,卻是另一種感受。尤其是昨日,魏鸞還為了章氏所顧念的親情而孤身犯險。

他願意為了魏鸞,護敬國公府不倒,為魏嶠和魏知非爭得東山再起的機會。

只要他們迷途知返,看得清是非。

盛煜樂意扶持,心甘情願。

但若章氏仍優柔寡斷……

盛煜巋然的身姿獨自站在暗夜,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

……

這場酒雖喝得慢,翁婿二人卻也喝光了整整兩壇。

盛煜回到北朱閣時,身上酒氣頗濃。

廊下燈火在夜風裏照得昏黃,淡淡的湯藥氣味飄進鼻端,小廚間裏侍女守著藥罐,看火時困得打哈欠。軟簾被掀動,春嬤嬤出來瞧藥,見了他忙含笑行禮道:“主君。”

盛煜頷首,“少夫人睡了嗎?”

“剛沐浴完,準備喝了藥就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