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孤枕

魏鸞沒想到盛煜會忽然親下來。

明明前一刻還在說正事。

床榻裏逼仄柔暖,她被盛煜翻起的錦被裹住半邊身子,雙臂猶自縮在胸前。眉梢是他的指腹在摩挲,唇上則是陌生的溫熱,生疏而克制。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頓住,僵了似的躺在那裏,片刻後放松肩膀閉上眼。

直到親吻被春嬤嬤打斷。

——因院裏有人來了。

盛煜搬到北朱閣後,盛老夫人帶眾人來瞧了一回,之後仍如從前似的,不到曲園攪擾,只在魏鸞過去問安時詢問盛煜的傷情。長房眾人看著老夫人的意思行事,加之這兩日盛月容的婚事有了眉目,忙著說親換庚帖,更鮮少攪擾。

這會兒能直奔北朱閣的,唯有盛聞天父子。

魏鸞哪好意思耽擱,忙推開盛煜。

紅著臉坐起來,瞧見簾帳後人影一閃,應是春嬤嬤在等回音。

魏鸞抄起桌上的涼茶灌了兩口,理好衣裳往外走,到得側廳,果然見盛聞天端坐在上,連宮裏當差的那身衣裳都沒換。見她近來,盛聞天擱下茶杯,因聽仆婦稟報說少夫人剛從敬國公府回來,不免問魏嶠夫婦安好。

過後言歸正傳,提及盛煜傷勢,親自去看。

如此耽擱了一陣,等盛聞天進到屋裏時,盛煜已恢復了端坐的姿態,衣冠嚴整,神情沉肅,靠著軟枕佯裝翻書,眉目間威冷如舊。見是盛聞天,他幾乎猜得到來意,因周遭無人,便低聲道:“父親親自過來,是皇上又有吩咐?”

“確實有口諭。”盛聞天沉聲,坐在榻旁的圓凳。

盛煜重傷臥病之後,雖能麻痹對手,卻也令許多事極為不便。

玄鏡司裏除了趙峻帶人奔往庭州,氣勢洶洶外,旁的事悉數交予副統領虞淵打理。因盛煜“昏迷半廢”,虞淵不能時常往曲園跑,免得被人盯到動靜後功虧一簣。大事不便決斷,行事難免遲滯,整個玄鏡司便真如章太後所料的那般,看似廢了一半。

而永穆帝有吩咐時,也只能由盛聞天轉述。

父子倆掩門談話,魏鸞自不會去打攪,遂騰出手準備晚飯。

飯後沐浴更衣,幫盛煜換藥時卻呆住了——

原本慢慢愈合的肋間傷口被撕裂,殷紅的血從裏面滲出來,染紅了細白的軟布,猙獰傷疤上露出撕裂的血肉,觸目驚心。魏鸞光是瞧著都覺得疼,擡頭看向盛煜,那位倒是渾不在意,拿軟布隨意將血跡拭凈,道:“只管敷藥。”

魏鸞只能小心翼翼地上藥。

然而心裏卻後悔起來。

盛煜畢竟是重傷在身要靜養的,就算他皮糙肉厚不放在心上,她卻不能馬虎。這傷定是後晌他翻身壓她時撕裂的,當時她猝不及防,盛煜則肆無忌憚,仗著她不敢碰他的傷口,得寸進尺為所欲為,也絲毫不知將惜身體——養傷期間,這毛病可不能慣著。

兩人同榻共枕,若再擦槍走火扯到傷口,可不是鬧著玩的。

還是得騰出地方,供他靜養。

魏鸞主意既定,幫盛煜包紮過後,便叫來染冬,手底下收拾藥膏軟布,隨口吩咐道:“今晚在東側間多鋪床被褥,待會我用。”

染冬與盛煜同時愣住。

魏鸞擡頭,對上染冬疑惑的目光,知她是誤會夫妻倆鬧別扭了,只面不改色地道:“我睡覺不老實,夜裏容易踢著他。主君滿身都是傷,再叫我踢上兩回,郎中該罵我了。”說罷,將收拾好的藥箱遞予染冬。

染冬不疑有他,應命而去。

盛煜明白她的意思,卻仍不情願地皺起眉頭,牽住魏鸞手腕,“非得分床睡?”

“分床對夫君的傷勢有益,畢竟是血肉之軀,都還沒結痂呢,哪經得住這樣撕裂?皇上本就嫌棄我紅顏禍水,吹枕邊風擋了夫君的鋒芒,若知道傷勢反復,痊愈得慢,定要讓夫君搬回南朱閣去的。”魏鸞苦心勸言。

盛煜聞言一噎。

今日盛聞天傳永穆帝口諭時,確實提醒過,雖要擺出重傷昏迷、形同廢人的表象,但這傷還是要盡早養好。等趙峻從庭州回來,章氏一族必會借玄鏡司癱瘓的機會在京城動手腳,屆時他仍得披上夜行衣,趕赴刀山火海。

屆時龍虎相爭,他便再難有這樣的閑暇逗留溫柔鄉。

盛煜畢竟重任在肩,知道輕重緩急。

只是美人在懷的肌膚之欲落空,嘴裏卻仍要占點便宜,遂捏緊了魏鸞的手腕,指腹輕輕摩挲著,擡眼覷著她道:“你怎知同床共枕,這傷口就會撕裂?”薄唇挑起笑意,他那雙眼幽晦如暗夜,意味深長。

目光落在魏鸞胸脯腰肢時,隱晦的暗示更是呼之欲出。

魏鸞沒他臉皮厚,耳尖霎時就紅了。

夫妻同榻,這種事心知肚明便罷,宣之於口無異於調戲,尤其盛煜的目光炙熱而無掩飾。

她垂首避過他目光,心裏話脫口而出,“厚顏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