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坦白

盛煜的手很暖和,指腹慢慢從她柔軟細嫩的手背摩過,薄繭的觸感分外清晰。而後手指勾了勾,那方已揉得半潮的軟巾被輕易奪走,他隨手丟在旁邊的檀木架上,未系扣的寢衣微敞,露出結實的胸膛。

魏鸞擡眉靜靜地看他,一雙眼睛漂亮又無辜,像是春夜山間的泉。

盛煜亦覷著她,道:“再擦該傷頭發了。”

說著話,起身倒了兩杯水,遞給她一杯。

這動作自然熟稔,老夫老妻似的,跟那晚沉著臉的姿態迥異。

魏鸞接過水杯,原本微微忐忑的那顆心也落回腔中,道:“夫君今日見過皇後了?”

“借故刁難,欺人太甚,所以提醒了兩句。”盛煜靠在床架上,一雙眼泓邃幽深,在她眉眼間逡巡著,眸色漸深,聲音亦低沉了下去,“眼圈都熬青了,看來這兩日沒少受欺負。雖還沒封誥命,到底是官婦,不該欺辱,她行事過分,你就逆來順受?”

“人家畢竟是皇後。”魏鸞捧著水杯小聲道。

見盛煜那兩道俊眉皺起,她仰頭道:“夫君以為我樂意嗎?閑得沒事,誰願意去受那份罪,還不是怕她借題發揮,連累夫君,屆時我失禮在先,想討公道都挺不直腰杆。我又不像夫君,重權在握,天塌地陷都不怕,碰見這種仗勢欺壓的,只能以退為進,最好息事寧人。”

這話說得委屈,盛煜無奈,“若她變本加厲呢?”

“後宮又不止蓬萊殿,若她真的行事太過,累得我昏倒重病,皇上哪會坐視不理。”

“還學會了苦肉計!”盛煜沒好氣。

先前沈嘉言生事,他將給她撐腰當後盾的意思擺得那樣明顯,誰知如今碰見麻煩,她還是想著獨自扛,怕添亂,忘了還有他這“天塌地陷都不怕”的夫君。

盛煜將見底的空杯擱下,擡腿坐上床榻。

魏鸞默默往裏退了退。

盛煜眉峰微擰,故意往前挪過去,逼得她退無可退。兩人中間只隔著錦被,她屈膝而坐,青絲披散,寢衣柔滑,燭光下那張臉柔潤如玉,吹彈可破,眼底熬出的淡青倒是消了。

他忍不住伸手,將她鬢邊散發捋到耳後,正色道:“魏鸞。”

“嗯?”

“跟章皇後的梁子早就結了,你越退讓,她越得寸進尺,後患無窮。得像對付梁王妃那樣,露出鋒芒讓她知道厲害,不敢再動歪心思。”見她面露遲疑,他俯身湊近,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放心,所有的事,哪怕天塌了,都有我給你撐著。”

他湊得很近,溫熱鼻息落在魏鸞臉上。

那雙眼珠黑黢黢的深不見底,卻藏著堅決篤定,沉穩而又張揚。

魏鸞看著他,唇角漸漸翹起,“當真?”

聲音低而柔和,帶幾分不確信的試探,那笑容卻如春日湖面的薄冰初融,波光瀲灩,微漾動人,將盛煜胸中塊壘澆融殆盡。因那晚爭執而生的隔閡碎裂消弭,他扯了扯嘴角,猛地伸手將她勾到懷裏,按著她腦袋貼在胸膛。

“到底是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你自己?”

他急聲問她,神情無奈至極。

隔著寢衣,他的胸膛滾燙,熨紅了魏鸞的臉。更令她臉紅的是他的心跳,清晰而強烈的傳入耳中,那不是平心靜氣時該有的節奏。這男人瞧著面無波瀾,原來也是緊張又高興的。

真能裝!

魏鸞的心跳都跟著快了起來。

她有了底氣,雙手撐著盛煜盤膝的兩條腿,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毫不避諱地道:“當然是信不過你。當著我的面虛情假意,轉過身就說要把我當擺設,我又沒本事分辨真偽,哪裏敢信?”

“那是假話!”盛煜咬牙。

魏鸞不依不饒,“當著皇上的面說假話?看那情形,可不是第一次說。”

她將秀氣的黛眉微挑,篤定盛煜的好意後,先前的灰心喪氣盡數消弭,眼底重新煥起明艷神采,灼灼目光望著盛煜,頗有幾分審視質問的意思。

盛煜有些狼狽地躲過她目光。

魏鸞一眼看穿,立馬半跪起來興師問罪,“果然!你以前就說過這種沒良心的話!”

受欺負的小綿羊恢復了元氣,變得張牙舞爪起來,盛煜訕訕的笑了兩聲,知道強行隱瞞只會令她猜疑離心,忙伸手將那兩只像是要握拳打他的胳膊握住,“好好好,當初確實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在皇上賜婚時說了這句話。”

結果卻被大話閃了舌頭。

魏鸞輕哼,“所以剛成婚時你才見天躲著我?”

盛煜承認此事已足夠狼狽,哪裏還能說之前的種種曲折心思,只連連頷首。

魏鸞倒也沒生氣。

畢竟初成婚時彼此不熟悉,她對盛煜心存敬畏應付,自然也不能強求於他。

不過那種話畢竟傷人,魏鸞刨根問底,“那如今呢?”

“如今麽,自食其言。”盛煜答得無奈,“麟德殿裏之所以那樣說,是因皇上不滿我借玄鏡司之名,擅自調你哥哥回京的事,為平息皇上怒氣,只能假話安撫。畢竟皇上要的是所向披靡鐵石心腸的劍,而不是以權謀私的人,我總得請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