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氣死

雖說朝堂上你死我活,私下裏仇恨深藏,但來的既是宮裏品級不低的女官,又是傳旨意的,盛煜仍命人請到正廳奉茶。

等了片刻,外頭腳步聲隔窗傳入,就見魏鸞在染冬和仆婦的陪伴下匆匆趕來。

春風柔暖,她已換了單薄的春衫。

璀璨寬松的羅衣襯出綽約體態,腰下束著的淡色長裙輕如雲霧,裙帶系了珍珠,曼妙秀致。春光照滿庭院,廳前的紫荊開得正濃,她高髻鸞釵翩然而來,裙腳隨風輕卷,銀線繡成的暗紋如水波漪漪,彩線碎花隨波浮沉,盈盈冉冉。

春光映照美人,風姿嬌柔艷麗,楚楚動人。

盛煜數日沒見她,目光黏在她身上。

魏鸞端然進廳,瞧見盛煜也在,她微微愣了下,旋即朝芳苓施禮,甚是客氣。

芳苓就地傳旨,說章皇後前日染了風寒,病勢纏綿尚未痊愈,因許久沒見魏鸞,甚是想念,特召魏鸞入宮陪伴。完了又笑吟吟道:“皇後娘娘素來疼愛夫人,昨晚燒得迷迷糊糊,還念叨夫人的乳名,很是掛念。夫人若無事,就隨我入宮吧,娘娘見了夫人,定能好得快些。”

說得冠冕堂皇,魏鸞卻聽得出來,這是要她入宮侍疾的意思。

從前閨中天真,章皇後染病時,她也曾入宮伴駕,與周驪音一道陪伴。彼時是情真意切,幫著侍候湯藥、陪伴說話,真心實意盼著姨母能早日痊愈。如今裂痕已生,貌合神離,哪怕同床都能做異夢,章皇後召她侍寢,豈不是添堵?

但禮敬皇後是女眷本分,若無特殊情由,魏鸞身為官眷不能拒絕,免得給盛煜添亂。

好在宮中自有規矩,魏鸞只消別行止有差錯,章皇後也不能拿她怎樣。

遂接了旨起身,垂眸欲走。

手臂卻忽然被人輕輕拽住,魏鸞回頭,正對上盛煜那雙泓邃深濃的眼睛。

倒忘了他也來湊熱鬧了。

以他對章家的態度,自然不願她與章皇後接觸過多。但這種事身不由己,魏鸞也不能當著芳苓的面多說,便只擡眼柔聲道:“皇後娘娘鳳體違和,我便入宮陪伴侍疾,或許會多留兩日。不能在祖母和婆母跟前侍奉,還請夫君幫我稍加解釋。”

“三日為期。”盛煜低聲。

魏鸞沒明白他這話何意,旁邊芳苓卻已出聲催促,遂出廳登車入宮。

……

章皇後的風寒自然是子虛烏有的。

但這不妨礙她臥床靜養。

魏鸞隨著芳苓進去時,章皇後難得的沒穿貴重宮裝,只換了身綿軟舒適的綢衣,金冠玉釵全都不用,拿抹額將滿頭烏黑長發籠在腦後,正靠在繡枕上,慢慢翻書看。聽見魏鸞和芳苓進去的腳步聲,她連眼皮都沒擡,仍垂眸翻書。

芳苓沒打擾她,落下珠簾退到外間。

魏鸞權當是入宮辦差,也沒貿然出聲,悄悄在旁站著,一雙眼睛直往章皇後臉上瞟。從側面看不到那位的正臉,但眉梢眼角的動靜卻一清二楚,那位的眼珠分明往這邊瞧了好幾遍,卻愣是沒擡頭,佯裝看書。

果真如她所料,那位是想擺架子示威。

魏鸞暗哂,幹站著無趣,偷偷瞥向書頁,是本詩集。

這本書她幼時背過,連哪一頁錄的是哪幾首都清清楚楚,辨認出位置後,將那頁的詩來回背了四五遍,章皇後才慢吞吞翻了一頁。魏鸞接著背,甚至還將當時父親的講解溫習了兩遍——權當幼時被先生罰站背書了。

如是幾回,章皇後終於覺得無趣,丟開書卷擡起眼皮。

魏鸞旋即行禮,“拜見皇後娘娘。”

“你來了。”章皇後淡聲說著,瞥向旁邊的矮櫃。魏鸞遂將矮櫃上擱著的碗捧過去,裏面瞧著清水寡淡,實則有股淡淡的玫瑰清香入鼻,應是沖的玫瑰露。她捧著碗,一勺勺喂給章皇後喝,口中道:“娘娘覺得好些了麽?”

“頭疼昏沉,總覺得氣悶。”章皇後懶懶的。

魏鸞沒再說話,只謹慎辦差。

喂完玫瑰露沒多久,宮人又端來湯藥,魏鸞仍恭敬侍奉,不落把柄。

這些都容易,真正難熬的是夜裏。

魏鸞既是侍疾,晚間便等章皇後吃完藥睡下,才到側殿歇息。蓬萊殿的宮人得了授意,夜裏不時要弄出點動靜,以至於春夜漫長,魏鸞能踏實睡的不過大半個時辰。如是折騰了兩晚,隔日周驪音來蓬萊殿時,在殿外撞上眼圈泛青的魏鸞,著實嚇了一跳。

“你這是怎麽了?瞧著像幾天幾夜沒睡覺似的,別是病了吧?”

“是皇後娘娘鳳體違和,我入宮侍疾。”魏鸞淡聲。

周驪音見好友滿臉疲態,熬得眼圈都青了,還當章皇後病得不輕,一面心疼地囑咐魏鸞去歇息,一面提著裙角往正殿裏跑。這一進去,章皇後的謊言自然會被戳穿,母女倆性情迥異,若是意見相左,殿裏未必不會起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