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金屋

北朱閣裏,魏鸞也覺心煩意亂。

她長這麽大,除了幼時跟周驪音幼稚的拌嘴外,其實沒跟人吵過架。便是上回周令淵在宮裏那樣唐突地將她困住,也能竭力鎮定冷靜,以最穩妥合適的言辭去化解。

今晚卻有些控制不住脾氣。

不止是為盛煜對周驪音的態度,更為她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

盛煜在成婚之初就曾言明,娶她只是因賜婚,別無其他。後來在麟德殿裏,更是說過那樣的無情言語,當著與他關系最密切的永穆帝的面,背著她,說的自然是真心話。夫妻早已成婚,那樣的言辭無疑是很傷人的。

所以除夕夜她才會放狠話。

後來盛煜確實有些變化,譬如會去燒香的寺裏迎她,以女婿的姿態,對嶽母和魏家眾人持禮以待。再後來夫妻同榻,他伸手示好,為她撐腰鎮壓沈嘉言的氣焰,辦差歸來時流露溫柔,還跟周令淵賭氣似的,攜她去打馬球。

魏鸞以為他是願意跨出半步,將她視為妻子,拿出些真心待她了。

一切卻都在霜雲山房幻滅。

魏鸞闔目靠著浴桶,回想方才的爭執,忘了還是在水裏泡著,有些氣惱地捏了拳頭拍腿面。鋪了花瓣的香湯裏霎時濺起水花,砸了她滿臉,她睜開眼,朝著南朱閣的方向負氣道:“別來就別來,最好永遠都別來!”

誰稀罕呢!

他不來當大爺,她還能少做些伺候夫君的苦力,樂得逍遙自在!

這般賭氣自語,盡數落在春嬤嬤眼裏。

等沐浴後鋪床就寢,見她氣還沒消,春嬤嬤便欠身坐在榻邊的繡凳,溫聲道:“姑娘可是跟主君吵架了?方才就嘀嘀咕咕地生悶氣,主君離開時瞧著臉色也不大好。”

“他不講道理!”魏鸞悶聲。

她自幼嬌生慣養,說起來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裏怕化了,沒受過委屈。若不是遭過磨礪,按原先的嬌氣性情,夫妻吵了架,她怕是能當即命人套車回敬國公府。

如今卻只能跟春嬤嬤說說。

春嬤嬤知她今日頗累,捧了她的腿搭在膝上,慢慢捶揉,勸道:“姑娘也別太怪主君。天子都能有雷霆之怒,主君畢竟年輕,往常打交道的都是男人,直來直去的,偶爾管不住脾氣也是有的。”

她捏得輕柔,魏鸞忽然就想起上回盛煜幫她捏腳揉腿的事。

原本負氣的神色不由稍稍和緩。

春嬤嬤又道:“姑娘當局者迷,我卻看得清楚,主君待姑娘挺好的。兩個人都吵架,主君氣得那樣,臨走時還叮囑我照顧好姑娘,怕氣大傷身。小夫妻難免吵架,等脾氣過了,掰扯清楚就好。只是怎麽樣,都不能把人往外趕。”

“是他自己要走的。”

見春嬤嬤面露詫異,魏鸞扯了扯衣袖,“他覺得我礙眼,不願來北朱閣。哼,明日就把這話寫出來,免得忘了!”

這便是慪氣了。

春嬤嬤忍不住笑起來,“姑娘當真是對主君上心了,吵架的氣話都要放在心上,這樣斤斤計較的可不像往常。”說著,將她腿腳塞回錦被,倒了杯水給她喝。等魏鸞不生悶氣了,才放心地落下懸於金鉤的簾帳,剪燈而去。

燈火昏暗後,魏鸞仰趟在榻上,對著旁邊的空枕出神。

連春嬤嬤都這樣說,她果真是對盛煜上心了?

所以才會對他的態度斤斤計較?

她摳著枕頭上的繡線,心裏有些亂。

片刻後,有些氣悶地翻身朝裏,拿錦被蒙住腦袋,沒再看盛煜的那只枕頭。

……

翌日清晨,魏鸞如常去西府給長輩問安,回曲園後,暫將昨晚的爭吵不快拋之腦後,逍遙自在地到後園去逛。正是仲春時節,氣候漸暖而桃花當令,明媚日光下燦若雲霞,滿園姹紫嫣紅,賞之不盡。

美景如斯,一圈兒逛下來,編個花箍花籃來玩,再剪花枝插瓶裝點在屋裏,心緒漸好。

同在京城的東宮之內,太子妃章念桐卻沒這般閑適的心情。

她剛從壽安宮回來。

章念桐是比周令淵大一歲,是鎮國公章孝恭的女兒。

論身份,她的姑祖母是太後,堂姑母是皇後,父親襲了爵位手握重兵,沾著章家的姓氏,身世比魏鸞還顯赫。不過她相貌算不上多出眾,出閣前跟周令淵的往來有限,故不像魏鸞名聞京城。

嫁入東宮前,她也知道太子心有所屬,對她觀感平平,章太後選她入東宮,只是為穩固權柄。是以哪怕周令淵新婚頭兩年不肯碰她,鬧得不太好看,章念桐仍安守著太子妃的位置,打理後宅、招呼女眷,不時到後宮給長輩問安。

後來有了孩子傍身,地位愈發穩固。

今日她先去章皇後的蓬萊殿,婆媳倆再到壽安宮,跟章太後說了大半個時辰的話。

地位尊崇的三個章家女人湊到一處,名為問安,實則有事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