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金屋(第2/3頁)

章念桐回東宮後,直奔詹事府。

誰知周令淵並不在那裏,而據侍衛稟報,太子今日並未出東宮。章念桐心中疑惑,回住處瞧了瞧也沒見那位的身影,找了半圈後猛地想起件事,沒再叫宮人跟著,只身往東宮最北邊的琉璃殿走。

那裏原本是散心所用,雖不及太液池風光無限,也有亭台水榭,琪花瑤草。

章念桐初嫁入東宮時曾去看過兩次,頗為喜歡。

誰知沒多久,周令淵卻忽然以翻修宮室為名,將原本修在水畔的閣樓拆去,另修了座寢宮,親自取名題匾,稱琉璃殿。待屋舍落成之日,琉璃殿便成了東宮最富麗堂皇、奢華輝煌的所在——

論外形規制,不曾越規矩半分,但營造所用的木材極為貴重,台階皆用雪白玉石,甚至超過周令淵的寢殿。殿內墻壁塗有椒泥,置身其中香氣隱約,中庭以朱紅為飾,金漆描畫,門扇的銅環皆鍍金細鏤,觸目輝煌。

而在殿內,壁燈、香爐皆以黃金鑄造,帳幔窗紗皆是一匹千金的珍品,其余翡翠珠寶、玉器珍玩,更是數不勝數。

這般營造,分明是藏在東宮的金屋。

且周遭水清花媚,廊廡蜿蜒,四時花開不敗,殿前更有大片的雍容牡丹,比太子妃那座威儀卻冰冷空蕩的寢宮精致了不知多少。

當時因另起宮室,用度奢靡,周令淵還被永穆帝斥責了幾頓,他卻不以為意。

章念桐不用多猜都知道這地方是為誰修的。

此刻,她匆匆趕往琉璃殿,看著明媚春光下輝煌矗立的宮殿和虛掩著的殿門,熟悉的憤怒感洶湧而起,幾乎將她吞噬。她站在水畔閉上眼睛,任由春風拂面、鳥鳴入耳,片刻後按捺下情緒,雙手斂在身前,緩緩向內走去。

周令淵果然在裏面。

黑底織金的衣裳端貴威儀,殿內空無一人,他盤膝坐在中間,瞧著臨墻的博古架,似在出神。那架子用料貴重,上面擺的卻不是珍寶,而是些小姑娘喜歡的玩意兒——譬如憨態可掬的泥人、金絲細編的蛐蛐籠、繡得清雅的絹帕、被染得亂七八糟的筆筒……

章念桐垂目,只當什麽都沒瞧見,行禮道:“殿下。”

那位神遊物外沒反應。

章念桐擡高聲音,聲音卻仍溫和,“殿下。”

這回周令淵倒是聽見了,回眸看了她一眼,似有些不悅,道:“你來了。”

章念桐頷首,並未感情用事,緩步走過去蹲在他身旁,輕聲道:“臣妾去詹事府,沒瞧見殿下,才會找到這裏來。春暖花開,外面景致正好,殿下與其在此悶坐,不如出去走走?若是朝務不忙,臣妾也可陪殿下到北苑散心。”

去北苑多是騎馬射獵,周令淵從前常帶魏鸞和周驪音去。

若換成章念桐……實在興致缺缺。

他掀了掀唇角,想起昨日盛煜牽著魏鸞的手離開,夫妻倆在馬球場縱馬馳騁,博得陣陣歡呼喝彩。騎馬張揚的美人是他深愛沉溺的明艷風華,旁邊的男人卻實在刺目得很。可惜到了末尾,他仍得端著東宮的身份,將那頂精美的垂肩冠遞到盛煜手裏。

其實當時他多想親自戴給魏鸞。

周令淵垂眸,喃喃道:“有時候,我寧可不是太子。”

不坐在這儲君之位,他就無需背負章太後和章皇後的期望,為所謂的皇家規矩和血脈延續,迫不得已迎娶不愛的女人。他能毫無顧慮地等心愛的小姑娘長大,而後十裏紅妝迎她到懷裏。更不必像昨日似的,明明恨不得將她攬到身邊,眾目睽睽下卻不得不維持太子氣度。

可惜章皇後膝下唯有他這個獨子。

而東宮的位置一旦坐上去,便只能進不能退。

章念桐看著男人的側臉,沒聽見這喪氣話似的垂眸,“這裏涼,殿下到外面坐坐吧。”

“太子妃。”周令淵忽然轉頭,“你說,這些是不是都只能成為過去?”

他伸手,指著那座博古架。

章念桐很想說過去的皆已過去,卻沒那個膽量。

她當然知道太子的心結所在,縱心中不悅,仍如平常般屈意安慰道:“人總是往前走的,如同殿下與魏家表妹的回憶留在了過去,昨日、今日乃至明日所發生的,也會成為過去。而往後如何,事在人為。”

這話倒很合周令淵的心意。

章念桐瞧他面色稍霽,才道:“方才臣妾去給母後和祖母問安,祖母有幾句話,叮囑臣妾務必告訴殿下。是跟盛煜有關的。祖母說,家父已挑了人手,過陣子就能暗中抵京,請殿下早做準備。”

周令淵聞言,神色驟緊,旋即起身道:“走,到外面說。”

先前玄鏡司與兩位相爺合力,永穆帝龍顏震怒,逼得章氏不得不斷臂自保,以平物議。但章太後畢竟久在尊位,自詡睥睨天下運籌帷幄,豈能輕易咽下這口氣?前陣子礙著永穆帝而按兵不動,如今風頭過去,自是不願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