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酒醉

從樂壽堂到北朱閣的路並不算近。

舊歲新年之交的除夕夜,京城內外皆是歡慶的氛圍,遊廊上燈燭照得通明,朱門貴戶裏火樹銀花。夜幕卻有雲層厚厚堆疊,不知是何時飄起了雪,薄薄的落了一層,雪片飄過昏黃的燈籠,晶瑩剔透。

魏鸞喝了酒,腦袋裏輕飄飄的如在雲端,腳步踩在薄雪之上時不太穩。

深一腳淺一腳的,有兩次險些滑了。

盛煜半摟半扶,因怕她跌倒,還默默抓起她的手,意思是讓她扶著他的腰,走路能穩當些。誰知魏鸞喝了酒任性,死活不肯摟他的腰,鼻子裏甚至還輕哼了聲,將兩只手緊緊藏在背後,不肯多碰他。

倒像是在鬧別扭似。

或者說,自打他從西州回來後,她就在鬧別扭,收斂了前陣子稍稍流露的嬌憨姿態。平日裏掩藏得挺好,喝了酒之後小姑娘的倔脾氣就露出來了,也不知道他是哪裏得罪了她。

盛煜頗感無奈,看她跌跌撞撞的,終是忍無可忍,躬身將魏鸞打橫抱起。

這動作來得突然,驚得魏鸞輕呼了聲,下意識抱住他脖頸。

盛煜唇角微動,擡膝蓋抵著她腿彎,順道給她蓋上帽兜遮風。

在前掌燈的染冬洗夏聽見動靜,回頭瞧見這一幕,默默收回目光,換了個眼神。

魏鸞倒是老實了,在他懷裏偷懶。

到了北朱閣,春嬤嬤還當是魏鸞傷著了,被這陣勢驚得不輕。待盛煜將魏鸞放在床榻上,見魏鸞完好無損,那張臉紅撲撲的像抹了胭脂,才算是明白過來,忙道:“少夫人這是喝多了吧?有勞主君,我這就去取醒酒湯。”

說著話,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盛煜遂幫魏鸞解去披風,拿手背試她臉頰時,只覺柔軟微燙,不忍釋手。

魏鸞倒是沒躲開,只拿漂亮的眼睛瞧著他,朦朧迷糊,暗藏不滿,跟之前的嫣然巧笑截然不同。

盛煜不由笑了,“跟我鬧脾氣呢?”

“不敢。”魏鸞小聲嘟噥著,酒後腦子犯暈迷糊,有些事卻記得格外清晰——

譬如新婚之夜,他丟下個敷衍的理由後轉身離開;譬如麟德殿裏,他在永穆帝跟前說不會對她動心沉溺,鄭重其事。兩人奉旨成婚不假,讓魏鸞沒想到的是,盛煜竟從未打算對她生出夫妻之情。要不是恰好聽見了,她還蒙在鼓裏呢!

魏鸞覺得委屈,卻記得魏家有求於盛煜,不敢真的跟他鬧。遂低頭擺弄著衣袖,低聲道:“夫君歇會兒吧,我要沐浴。”

盛煜哪敢讓她此刻沐浴?

酒都還沒醒,往浴湯裏泡上片刻,不暈過去才怪。只好耐心哄她,“先喝醒酒湯,晚點再去。”說著話,右臂兜著魏鸞,伸左手去取軟枕給她靠。

因左臂的傷勢尚未徹底痊愈,方才抱她時不慎被牽動,傷處隱隱作痛,他沒吭聲,只輕輕皺了皺眉。魏鸞卻瞧出他動作的遲滯,昏沉的腦袋醒了一瞬,又道:“夫君的藥還沒換呢。染冬,取藥箱來。”

染冬聞聲而入,手捧醒酒湯,遲疑地看向盛煜。

盛煜摟著酒後鬧騰的魏鸞,眉眼間冷硬盡消,就連唇邊都帶了笑意,要喂她喝。

魏鸞卻賭氣不肯,見春嬤嬤跟進來,往她跟前鉆。

盛煜無奈,讓春嬤嬤和染冬先照看著,他先去浴房換藥,等著出來了接班。

……

有個喝醉的人等著照顧,盛煜的動作很快。

拎著水桶兜頭兜腦沖了一遍,胡亂擦幹頭發,換過藥穿好寢衣出來,前後不過半炷香的功夫。床榻上的魏鸞卻像是已睡著了,腦袋靠著軟枕,發髻間的金簪珠釵褪去,墨緞般的頭發披散在側,酒後雙頰暈紅。

春嬤嬤和染冬手快,拿熱乎乎的軟巾幫她擦拭過臉和手,還給她換了件薄綢寢衣。

見他出來,忙退讓在側,道:“少夫人還是頭回喝成這樣,怕是身子不太舒服,還是叫她早點安寢,別折騰得好。”見盛煜會意地擺擺手,便屈膝道:“奴婢有些擔心,就在外面候著,少夫人年少體弱,還請主君費心照顧一夜。”

“知道。”盛煜淡聲。

春嬤嬤躬身出去,掩了屋門。

燈燭半昏,她睡著後格外乖巧,像是愛在祖母懷裏撒嬌的那只貓,雙腿微微蜷縮,寢衣勾勒出曼妙弧度。青絲鋪泄在軟枕畔,有一縷搭在她耳畔,襯得肌膚雪白剔透,臉上像染了薄薄的胭脂,湊近時連呼吸都是微微滾燙的。

盛煜的目光黏在她臉上,就那麽靜靜看她。

從眉梢眼角,到鼻尖唇畔,再到細嫩柔白的耳垂。

錦帳長垂,將床榻隔成昏暗的一方天地,他伸手幫她捋頭發,指腹觸到臉頰,溫暖又柔軟。於是輕輕摩挲著,愛不釋手,交織的酒意催得血氣漸熱,一股股地往腦袋裏沖,盛煜湊得愈來愈近,不自覺地伸臂將她環在懷裏。